北岛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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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批判:丧魂落魄在异乡 岑浪
观察思考2001年04月www.cc.org.cn/old/zhoukan/guanchayusikao/

北岛病了
  有一种特别不利于我们这些写东西的人的说法,说是中国的作家和诗人特别容易老,一般过了35就挺不住了,过了40,他写的东西肯定已年老色衰,即使真能蹦,也就能熬个靠近50吧,要过了50岁其作品还有人味儿,那大概就是属于中外杂交的那一类了。
  这样的说法我听了很不喜欢,作为一个写东西的人,要是预先就知道自己写就一定年限就变成未老先衰,一颠三遗矢的老朽,那还有什么盼头?但不喜欢归不喜欢,私下里还是忍不住掐了掐手指头,这么一掐不要紧,心凉了半截儿,天哪,怎么被我掐中的作家竟无一例外地被说中了。
  就比如说小说家吧,马原怎么样。80年代先锋小说第一人吧,那时的文学青年谁不服马原啊,但而今呢,人还是那样四处漂着,东西却是再也见不着了;苏童怎么样,江南才子吧,也曾烟视媚行一时吧,而今怎么样,标标准准成了一没人待见的半老徐娘;残雪怎么样,那会儿写得多狠,现在呢,越写越窄,越写越没劲儿了吧;余华怎么样,玩先锋的时候也挺像个天才的吧,现在呢,《活着》《许三观卖血记》什么的越来越暴露出其匠人的一面了吧,还硬撑着搞出一副特像经典的样子,其实也就只能骗骗文学青年和汉学家;王朔怎么样,这可是位人物,像我这样没赶上90年代初迷恋王朔小说的文学后进(当时我还在读初中呢,哪里有福读到朔爷的小说)到了新世纪都被发展成了王朔迷,可是我迷的是王朔的随笔,王朔的作派(浑不吝),王朔的骂人(譬如其痛骂北大教授严家炎,简直大快我心)而不是王朔的小说,说实话,小说中的王朔是见老了,老得都想当正人君子了,一部看上去很没面子的《看上去很美》证明王朔最终也还是中国文人,一到时候,不要人逼,自个儿就老......
  瞧我七扯八扯给说到哪儿了,我不是可着劲要编排老北岛吗?怎么跟中国小说家较上劲啦,其实跟他们较什么劲,在茬儿老了还有下一茬,江山代有才人出,你们看朱文、韩东、狗子、棉棉、顾前......天才的新锐小说家正排着队呢,慢慢老吧,有的是人。
  要不然咱们拉回来说说诗人,先说朦胧诗那一伙,顾城和舒婷就不说了,一个死了,一个有点像冰心奶奶一样被文学中年们供起来了;芒克怎么样,当年这厮可是数得着的绿林好汉,《今天》这杆大旗可就是他跟北岛这两位给竖起来的,而今呢,天性上倒还像诗人,整天出入于忙蜂酒吧,据传动辄还会挥舞拳头打架,老芒克作为诗人的天性永远存在,可惜再也不写诗了。据他自己口出豪言道:"我不写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会改变什么吗?"老芒克啊老芒克,历史当然不会改变,朦胧诗乃至整个中国先锋诗歌中自会有你一把交椅,只不过写与不写确实也是两回事啊!撇开朦胧诗不谈,第三代的诗人们大都生于60年代,还没过四张,但整体的颓势还是体现出来了,翟永明怎么样,红极一时吧,昔日写的诗让人如饮烈酒,一看就知道出自巾帼英雄手笔,而今写吧,嘿嘿,絮絮叨叨如一家庭主妇;李亚伟怎么样,天纵英才吧,一首《中文系》惊绝天下吧,但现如今的李亚伟忙于经商,诗虽然还写着,依然在水平线之上,只是已不复昔日之骁勇;西川怎么样,也曾羽扇纶巾,英姿勃 发,可如今能让人记住的仍然是《》《》《在哈尔盖仰望星空》《一个人老了》《夕光中的蝙蝠》等老的几首,其实西川自己对这些唯美的东西早就有所不满,可惜的是认识上去了,也想不唯美了,诗却越写越昏庸,越写越艰难,越写越失了灵性和才气。最近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一套由牛汉、谢冕担任主编的《新诗三百首》,其中选了西川4首,前三首依然是他那些唯美的名篇,只有第4首《虚构的家谱》是他后来的作品,我看着他这首诗忍不住摇头叹息,这么简单的一个题材,西川写得这么艰难、干涩,也真是难为他了,读着知名诗人如此平庸的诗作,不由人不在心中生出岁月催人老的感叹......
  我这一说诗人,话又拉得长了,其实我絮絮叨叨这么半天。无非是想呈现中国当代文学这种"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的大背景,在这种大背景之下,作为一名固执的诗歌写作者,我多想找到一名年过五旬依然雄风犹存的作家或诗人。
  这个时候,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北岛,这位堪称新时期以来中国新诗第一人的传奇诗人,这位据说是离诺贝尔文学奖最近的中国诗人。
  我是到了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才读到北岛的诗,在此之前,我在一家闭塞的小镇中就读,所知道的诗人无非是徐志摩、席慕蓉、汪国真,最高明的也就到卞之琳和余光中为止了。上了大学了这么多在我们时代闪耀光泽的先锋诗人,我仿佛在一夜之间恍然大悟:这些才是真正源自生命和灵魂的诗歌啊!它们自由、叛逆、真诚、明亮,他们咄咄逼人,它们破空而来,它们直抵内心。
  而其中最为清晰有力的声音无疑来自诗人北岛,时至今日,我跟很多昔日文学青年一样,依然能充满激情地背诵他的那首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的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眼睛
         ──《回答》
  这是真正从灵魂中喷吐而出的诗句,这是青年时期的北岛从收紧的心中掏出的诗句,北岛写这首诗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孩子,而在更早的1972年,他就已经写出了这样的诗句:
  我收集过四季的遗产
  山谷里,没有人烟
  采摘下的野花继续生长
  开放,那是死亡的时间。
         ──《你好,百花山》
  1972年、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份,在这样的一种年份里,别的作家和诗人正在写着什么样的东西?恐怕我们每个人对此都心中有数。而就在这样时代和这样的文化氛围中,二十出头的北岛写出了如此惊人的、富有生命意识的诗句,当时他的诗中可没有什么意识形态没有什么英雄主义啊,我们唯一的理解只能是这是一位天生的诗人,他的诗歌天才早在70年代初就已经开始闪光,而紧接着的《回答》《一束》《船票》《宣告》《习惯》《枫叶和七颗星星》《古寺》《慧星》《明天,不》《履历》《挽歌》《触电》......这些浓缩着个人激情与时代力量的诗歌杰作奠定了北岛在新时期乃至整个中国新诗史上的地位。
  可惜的是,在学生时代,我们所能看到的北岛诗作也就只能到他1986年所写的长诗《白日梦》,此后,随着1989年北岛漂游海外,他的新作品在国内便再也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读到了。(至少当时身为学生的我是如此)
  从此之后,每当我在北师大文学阅览室里读着当代诗人的诗作,心中总是不禁泛起对北岛的思念,不知道北岛如今的诗又是何等的惊人和耀眼。我当时以为,北岛常年在海外流浪,无离祖国的孤独感和周游列国的漂泊感定会使他的体验更为深刻,而西方的文化和当代诗歌精神也一定会与他发生强烈的撞击,这一切体现到他的文本中去,那将会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奇迹!
  再次读到北岛,已经是1999年的事情,其时读大学四年级的我也已开始诗歌创作,并因此而结识了一些心仪已久的诗人。在诗人莫非的家中,我意外地看到了北岛在海外所办的《今天》,在看到这个杂志的一刹那,我心中所泛起的惊喜和激动简直难以言表,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今天》这一富有神秘色彩的文学刊物,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这本刊物是由北岛主编的,而且我终于可以从中读到我渴望已久的北岛在海外的近作。
  或许正是由于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阅读北岛的结果于我不啻是一次当头棒击。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看看北岛都写了些什么,这就是我所热爱着的诗人北岛吗?他怎么都已经变成这副德性了:
  一条河把鳟鱼带到盘中
  烧酒兄弟和高梁父亲
  留我过夜,玻璃
  有凶手的皱纹
  旅馆接待员盯着我
  我听到他心脏的杂音
  那心脏忽明忽暗
  照亮登记表
  光滑的大理石上
  钢琴曲走调
  电梯把哈欠变成叫喊
  穿过灯光的泡沫
  风从舒展的袖子
  亮出铁事
         ──北岛《过夜》,选自《今天》1997年第四期
  
  采珠入潜入夜晚
  云中的鼓手动作优美
  星星绞链吊起楼房
  转向另一面
  窗户漏掉巨型风暴
  漩涡中的沉睡者
  快抓住这标明出口的
  设计图纸吧
  逆光时刻道路暗淡
  渔夫在虚无以外撒网
  一只蝴蝶翻飞在
  历史巨大的昏话中
        ──北岛《逆光时刻》,选自《今天》1997年第四期

  老实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北岛在诗中到底说了些什么,我甚至根本就无法从北岛的诗中感觉到任何东西,读着这样的诗,我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白痴,不是吗?除了一堆文字的符码在那儿累叠站,排列着,还有什么呢?也许还有,那就是弊脚的修辞和枯燥的表达,而像我这样一个白痴从这种据说是"超现实主义"的诗作中又有获取什么呢?也许我们的确不能用懂与不懂来衡量一首诗和一个诗人,看不懂除了说明自己很傻之外也许确实不能说明别的什么,可是,为什么不对比一下呢?就拿那首同样属于"超现实主义"的、北岛写于80年代中期的《触电》来比吧:

  我曾和一个无形的人
  握手,一声惨叫
  我的手被烫伤
  留下了烙印
  当我和那些有形的人
  握手,一声惨叫
  他们的手被烫伤
  留下了烙印
  我不敢再和别人握手
  总是把手藏在背后
  可当我祈祷
  上苍,双手合十
  一声惨叫
  在我的内心深处
  留下了烙印
        ──《触电》
  超现实主义作一定是晦涩不明到连专业读者都茫然无措吗?至少这首《触电》作出了否定的回答。同样是北岛超现实主义诗歌追求的结果,为什么早年的这首《触电》纹理如此清晰,其艺术震撼力如此强烈,而他后来的作品对于读者而言则如同一堆乱码呢?是我们没有跟上北岛的步伐,还是北岛的内心已不再清晰?
  在一首像《触电》这样的杰作面前,在这种强烈的艺术对比之下,那些糟糕的诗作便只能义无反顾地糟下去了。不是吗?上面那两首诗的质地过于打滑,频率过于匆促,语言过于干涩,空间过于狭小,意象过于密集等毛病暴露无疑,而所有这些毛病其实有一个共同的指向,即:灵魂过于苍白。
  如果仅仅是这几首诗写得不尽如人意倒也就罢了,问题还在于,不仅仅是这几首,而是几乎一大半,尤其是1994年之后,北岛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对诗歌的从容与耐心,变得简单、粗暴、随意、匆促起来。随着我阅读北岛作品的不断增多,包括对台湾九歌出版社出版的两本北岛诗集《午夜歌手──北岛诗选1972-1994》和《零度以上的风景──北岛诗选1993~1996》中所有诗作的阅读,我终于很不情愿的发现,眼前的北岛诗作,意很少有能达到北岛在国内时期那几首代表诗作的水平!
  我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这个我心目中的传奇诗人终于不可避免地衰老了,像一切中国作家那样,他老得那么快,老得那么干净彻底,而事实上,他的"老"从他1989年背井离乡便开始了!
  欧阳江河为北岛写了悼词
  欧阳江河曾经为北岛写过一篇煞费心机的评论文章《初醒时的孤独》,这篇文章是北岛在九歌出版社出版的诗集《零度以上的风暴》的序言,可见其在北岛心目中分量之重。我之所以说欧阳江河"煞费苦心",是因为我在阅读过程中真为欧阳氏捏了一把汗,而对那样白纸黑字,面对那些平庸的诗作,面对北岛诗作中那些无法回避的弊病,欧阳江河是多么小心翼翼地进行着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回避关键问题的歌功颂德的游戏啊!
  欧阳江河首先指出,由于北岛诗作的特殊性,所有读者必须学会使用特殊的阅读方式来阅读,他不无严肃地列举了三种读法:政治读法、系谱读法与修辞读法。我读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对付北岛那种根本不会让人读懂的诗作,欧阳氏要如此振振有词的作出应对,不易啊!欧阳江河又说了,首先要对北岛的诗进行"过度阐释",这句话更是使我明白了欧阳江河的苦心孤诣──既然正常的解释根本不可能,那我们就胡乱解释吧,就牵强附会哟,当然,还得为这种胡言乱语、牵强附会找到一个规范的学术名词:过度阐释。
  那么好吧,且让我们来看看欧阳氏是如何运用其"过度阐释"法来进行解析的。
  "船在短波中就行
  被我忘记了灯塔
  如同拔掉的牙不再疼痛"
  ──北岛《创造》
  应当承认,由于我本人的智力平庸,这几句诗在我的眼中不能说太差吧,至少也是平淡无奇,无非有一个弊脚的比喻罢了,不是吗?第三句的那个比喻在语言上难道不是毫无力量吗?但是聪明如欧阳江河此时便作出了断然的否定回答,他用他的"过度阐释"法为这几句诗阐发了微言大义,"拔掉的牙留出向下的空洞,灯塔向上耸立,船在水平线上前进,这三个不同的方向都指向历史的失忆"。
  面对如此玄虚的解释,我似乎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敲打自己的头颅:我真傻,我不知道春天里还有狼,我真傻,我不知道这从拔掉的牙可以联想到拔掉牙后留下的肉洞,我更不知道这个肉洞居然有了方位感,我更不知道有个方位感居然指向了历史的失忆!
  我真傻呀!我就读不出"伟大"的北岛诗篇中居然有如此深义存焉,有如此"深刻"的哲理!
  然而,真的是我傻吗?还有欧阳江河傻?还是欧阳江河聪明反被聪明误?抑或是欧阳江河在费尽心机地为北岛诗歌的无灵魂、不知所云而开脱?
  我们不防再来看看欧阳江河对北岛另一首诗作出的解释。
  一个早晨触及
  核桃隐秘的思想
  水的激情之上
  是云初醒时的孤独
        ──《无题》
  对于这几句诗,欧阳江河说,"核桃的意象暗示某种神秘的开放性,水科云涉及深刻划过的身体语言,而初醒时的孤独,所证实的则是犹在梦中的感觉。"──我这回实在不想故作谦虚地说我自己太傻了,面对如此睁眼说瞎话,哪儿不靠哪儿的牵强附合之词,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嗤之以鼻!
  可是欧阳氏的聪明和诡辩在中国诗坛素来有名,在这儿怎么会作出如此昏庸的解释,表现得如此黔驴技穷呢?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对于缺乏内在深度和诗歌而言,再高明的解释也无济于事,甚至会显得愈发可笑。而欧阳江河越是急着把北岛从灵魂苍白的硬伤中搞出来,北岛的这一硬伤便越发明显,从这一点而言,欧阳江河故作聪明的"过度阐释"倒成了某种更为真实的反证。
  再如此,欧阳江河在该文中还说,"(北岛)从来就不是一个'响派'诗人,诗的声音在他的大多数作品中是审慎的、敏感的、分析性的和个人化的......(因此读者必须)从现象的和功利性的声音中分离出诗意的隐秘声音。"
  在这里,欧阳江河仍然是在绞尽脑汁地为北岛的缺陷而战。他所说的"诗的声音""诗意的隐秘声音",既可以理解成由于诗人本身灵魂的力量,通过诗句向读者发出的内在声音又可以理解为诗歌的表面的声音,即节奏感、韵律感和诵读效果等。从前者来看,欧阳江河显然是在将作者的责任转移到读者的身上,如果读者无法从北岛的诗句中体会到某种"诗意的隐秘声音",那么就是因为读者尚停留在表面的"现象的和功利性的声音"之中,这不是强加责任又是什么呢?而欧阳江河所说的北岛"从来就不是一个'响派'诗人""诗的声音......是审慎的、敏感的、分析性的和个人化的",难道不是其为北岛所作的开脱之辞吗?这难道就能掩盖读者根本无法从北岛的诗歌中聆听到发自生命和灵魂强大声音这一事实吗?更何况,对于超现实主义诗作来说,最要紧的并非"此中有深义"和传统的诗意效果(欧阳江河又何必为这些方面而为北岛开脱呢?),而是语言自身形成的超语义力量,正如北岛自己所言"小心翼翼/每一个字下都是深渊"(《据我所知》),这才是北岛诗歌的进入点和评判点,问题不在于读者能否听到北岛诗歌中暗含的隐秘的声音(有吗?),而在于读者是否能体验到北岛诗歌中由词语生成的那种"深渊"般的黑暗,由此,欧阳江河的刻意开脱倒显得流于功利。
  而如果指的是表面的声音即诵读效果的话,那么,我在前文中已经说过,欧阳江河在某些方面对北岛的刻意夸赞恰恰可以看或是对北岛诗歌某些无法回避的缺陷的一种证词。这样,我们不难得出另一个结论,即北岛的诗歌在声音效果上是暗哑的、沉闷的,更明确地说,是缺乏汉语诗歌内在韵律,因而在声音效果上显得嘈嘈切切、杂乱无章。这一点,恐怕稍有一点当代诗歌常识者都能在阅读北岛后期的诗歌时体会到,这决不是可以用"不是一个'响派'诗人""诗的声音是审慎的、敏感的、分析性的和个人化的"等玄虚说法就可以蒙混过关甚至指鹿为马。北岛诗歌的缺乏节奏感和韵性的弊病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只不过在他早年的诗作中,由于刻意压韵,多少也有所弥补,而到了后来,一方面由于北岛取消了那种刻意的压韵方式,另一方面又由于其诗歌中的意象越来越密集,节奏越来越短促,这一毛病便越发暴露。我们不防拿北岛的诗作与另一位朦胧诗人多多的诗作作一番比较:
  镜子的学问/......变化/来访者/使家园更荒凉/打开泉水/......情欲之爪/笛子灵魂在钓鱼/听众抓出/自己的喉咙/而我的旁白/如审夜者的额头/开始发亮/三只岛改变了/天空的忧郁。
         ──北岛《透明度》
  风,树木的穷亲戚/去天边度假/向巨钟滚动的河/投掷柠檬/摄影机追随着阳光/像钢琴调音/那些小小的死亡/音色纯正//写作与战争同时进行/中间建告了房子/人们坐在里面/像谣言,准备出发/戒烟其实是戒掉/一种手势/为什么不说/词还没被照亮
         ──北岛《练习曲》
  他们在天空深处喝啤酒时/我们才接吻/他们歌唱时,我们熄灯/我们入睡时,他们用镀争的脚指甲/走进我们的梦,我们等待梦醒时/他们早已组成了河流//在没有睡眠的时间里/他们刮脸,我们就听到提琴声/他们划浆/地球就停转/他们不划,他们不划// 我们就没有醒来的可能//......
         ──多多《居民》
  与前两首诗相比,第三首多多的诗作其内在苍劲有力的节奏感,词汇的组合与语言的音乐性之间所达到的那种和谐感恐怕一望便知,而前两首读来,却是有质无音,在意象和语句短兵相接式的碰撞中,发出的却是刺耳的鸣叫声!同样远离母语环境,为什么北岛诗歌中的音乐性、内在的节奏感如此缺乏呢?我想,恐怕也正是由于其灵魂的萎缩苍白!北岛前期的带有英雄主义气质的诗篇虽然同样不太注重内在的节奏感,但读来却慷慨激昂,有铿锵之气,却正是当时其灵魂丰沛、气宇轩昂的外在体现。
  欧阳江河的这种"反证式"的粉饰在他那篇文章中还有多北岛的诗歌中缺乏的正是这种"汉语性"。我们甚至可以指认为北岛的另一部诗集《午夜歌手》所写的序文《既亲又疏的距离感》中,李欧梵写道,"据说他的诗作译为他国文字最为传神"。假如李欧梵说的这种情况的确存在的话,那么北岛也够可悲的,他的诗句在母语里还不如在他国文字中发光,这种写作是多么的可疑恐怕也可想而知!欧阳江河在评论北岛的文章中侈谈汉语性,倒像是在开读者和北岛的双重玩笑!
  其实北岛后期诗作整体水准的下滑在诗歌界几乎是一件有目共睹的事情。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国内出版的所有的对近百年中国新诗作出总结的诗歌选本中,所收入的都仅仅是北岛以前那些脍炙人口的篇目呢?远的不说,新近由北京出版社出版的诗评家潭五昌选编的《中国新诗300首》中,选入了北岛6首诗,分别是《回答》《宣告》《结局或开始》《语言》《诱惑》《触电》。而在牛汉、谢冕担任主编,数十位诗人、诗评家担任编委的《新诗三百首》(中国青年出版社)中,收入了北岛的四首诗:《回答》《宣告》《触电》《古寺》,在诗人伊沙选编的《世纪诗典》中,选入了北岛的《一束》《古寺》《八月的梦游者》《触电》等四首。不难发现,这些诗歌选本中所选入的几乎全是北岛1986年以前的诗作。是这些选家无法看到北岛在海外的作品吗?当然不是,至少北岛在九歌出版社出版的三本诗集国内也有不少诗人和诗评家能看到,那么为什么大家都对北岛后期的诗作视若无睹呢?这恐怕足以说明问题。
  北岛后期的诗作真的无人问津倒也罢了,怕的是因为作者是北岛,所以国内的一些诗歌杂志和年度选本要拿出来发表;更可怕的是,在发表的时候,人们面对这些诗歌的态度如同面对鸡肋,食之以味,弃之可惜。而偏偏这正是北岛后期诗作在国内通常性的遭遇,我就曾见过某选家在为一本诗歌选集选诗时,面对十几首北岛的近作颇为踌躇,最后干脆看都没看,胡乱选了几首,他对我说,北岛的诗选哪首都没什么区别。可悲呀!北岛,你已经成为一根鸡肋了。
  那么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在国骨罕见对北岛后期诗歌的批评呢?我想原因无非有以下几点,一是认为北岛的大师身份早已奠定,他的意义早已完成,后期的诗作已不再重要;二是觉得北岛在海外的名气很大,跟汉学家们也相处甚洽,而且还主编着一本著名的海外文学杂志《今天》,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得罪;三是由于评论界都说北岛是超现实主义,既然都超现实了,那晦涩不明似乎也是应有之意,批评家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轻易置喙。
  对前两种原因,我不想多说什么,一种是由于尊敬和小心翼翼,另一种是由于人格猬琐和国内文坛缺乏批评空气,都很正常,但第三种原因我却以为十分可疑,超现实主义就可以成为抵制批评和怀疑的盾牌了吗?超现实主义就没有评判的方法了吗?事情当然不会是这样,最不济,我们还可以通过比较的方式。来给北岛的诗歌在超现实主义诗歌中作一个定位。
  我们不防先来看看超现实主义的首倡者之一布勒东的一首诗(选段):
  ......在那爱情和眼皮变成蓝色的时刻/我也燃烧起来了,我看见自己的躯体/像一个装满零碎的庄严的密室/被火鹤的尖嘴慢慢地吸啮/当一切都完结的时候,我悄悄地踏上了方舟/不理会那些生活的过客,尽管远处传来了他们懒洋洋的脚步/透过蒙蒙细雨/我看见太阳的棱角/我听见人的皮肉像一片宽大的树叶/在色空交织的魔爪下啐裂/一切纺织机都完了,只留下一团喷香的花边/一团像乳房般完美的花边/我只接触事情的核心,我的手里牵着线
         ──布勒东《警觉》
  我们还可以看看另一位法国超现实主义大师艾吕雅的代表诗作《勇气》(选段):
  巴黎寒冷,巴黎饥饿/巴黎已不再在街上吃杰子/巴黎穿上了我的旧衣服/巴黎在没有空气的地铁里站着睡/还有更多的不参加到穷人身上去/而不幸的巴黎的/智慧和疯巅/是纯净的空气,是火/是美,是他的饥饿的/劳动者们的仁慈/不要呼救巴黎/你是过着一种无比的生活/而在你的惨白,你的瘦削的赤裸/一切人性的东西在你的眼底暴露出来......
         ──艾吕雅《勇气》
  北岛作为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闹入选,他的超现实主义的诗作按说也该与布勒东和艾吕雅有一拼吧?但是他1994年以后的诗歌与《警觉》和《勇气》相比何止判若云泥?
  或许北岛的崇拜和支持者们要说了,"你这是在拿北岛的一般作品来与超现实主义大师们的代表作品相比,这怎么能说明问题呢?"是这样吗?我其实还留了一手啊,我要是拿埃利蒂斯的《英雄赞歌》来跟同样是长诗的北岛的《白日梦》相比的话,还不知道是多么惨白的结局呢?
  那么即使我刚才的所有比较都没有可比性,我总可以拿北岛的诗来跟国内的另一位超现实主义青年诗人相比吧,后者可不是什么大师,名声也远逊于北岛,他叫余怒,安徽人氏。
  水龙头里滴下一颗眼珠/我的朋友/跑了这么远的路来看我//猜谜时我出了一身汗/从墙壁上取下一只手/为了不同她遭遇/我将身体打一个死结//我将脑袋塞进帽子/我用刮胡刀这个夏天/蛇的低语婉转,轻轻一扭/门就开了/(一张塑料脸)/一张塑料脸,浸在晨曦/女性的润滑油里
         ──余怒《女友》
  见习护士摸黑进入猜想,她看见//一副四肢在爬树/空腹连着树枝/苹果出现之前它已经腐烂了一年/她开始为它刮骨/是呵,它还小/它还是个未经消毒的童身/苹果反复出现,寻找它的喻体/她开始呼唤它/她戴上它的牙齿呼唤它//它躲着,它内向,几乎到了失明的程度/树叶是多余的/苹果正好遮住羞处/呵,甜蜜的异味/见习护士又冷又美/与哀悼的方向相反//在失败的浓度里她起身离去/遗址是一汪血水
         ──余怒《病人》
  一首歌/是房顶上奔跑的贼/偷走了六种颜色/并把红色指针/指向四点钟的天堂/四点钟爆炸/在公鸡脑袋里/有四点钟的疯狂//一首歌/是棵保持故意的树/在边界另一边/它放出诺言/那群吞吃明天的狼//一首歌/是背熟身体的镜子/是记忆文王/是蜡制的舌头们/议论的火光/是神话喂养的花草/是蒸汽火车头/闯进教室//一首歌/是一个歌手的死亡/他的死亡之夜/被压成黑色唱片/反复歌唱
         ──北岛《午夜歌手》写于1991~1992年
  风从哪儿来/我们数着罂杰籽中的/日日夜夜//大雪散布着/某一气流的诺言/邮筒醒来/信已改变含义/道路通行历史以外/我们牵回往事/拴在下一棵树上//来吧,野蛮人/请加入这一传说/这预定的时刻开花/廉卑的火焰/变成他乡之虎//我们游遍四方/总是从下一棵树出发/返回,为了命名/那路上的忧伤
  北岛《下一颗树》写于1994年
  同样的超现实主义的诗作,前两者在语言状态(或者所谓"语言生成的奇境")上显然要比后两首高出一等,而第三首(《午夜歌手》)又比第四首高明。90年代的北岛和90年代的余怒相比,节奏上显得太滑、太腻、太快,而语言上又显得过于生硬,有为超现实而超现实之嫌,想象力也显得过于贫乏,难以生成真正的语言奇境或深渊,如果说余怒可以被称之为超现实主义的天才的话,那么北岛最多只是一个匠人,并且是一个不甚高明的匠人!与年青锐利的余怒相比,北岛仿佛是一块生锈的铁钉。而1994年的北岛与90年代初的北岛相比,更能看出问题。《午夜歌手》这首北岛写于1991年的诗作虽然仍有这样那样的弊病,但总的来说还是一首有精气神的、有内在生命张力的诗,在技术处理上,看得出来,北岛也是颇下了一番功夫、这首《午夜歌手》,比起北岛前期最优秀的诗作来,显然相去甚远,但在北岛出国后的作品中,却已是难得的佳作了,北岛自己对这首诗显然也很重要,因此用"午夜歌手"作了他在九歌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本诗集的名字。而到了1998、1994年,北岛的诗作水准呈急剧下滑之势,并且写作之于北岛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惯性,成了一种流水线上的产品,比如刚才这首《下一棵树》就是其中典型,我们再来看看这几句:
  邮筒醒来
  信已改变含义
  道路通向历史以外
  我们牵回往事
  拴在下一颗树上
  这样的诗句真的是我们的大诗人在90年代中期写下的吗?我初看时简直都有些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现代派的小技俩,这种中国诗人刚刚开始向西方学习时所用的拙劣拟人,这种流小帐似的伪蒙太奇方式......如果说这首诗是70年代中期写的,我们的诗人也许不应该为此脸红,但却偏偏是90年代中期写的,更为可怕的是,从1993、1994年开始,北岛正在大批量的生产这一类诗歌废品:
  带家具的生活
  以外,跳蚤擂动大鼓
  道士们练习升天
  青春深入小巷
  为夜的逻辑而哭
  我得到休息
         ──《无题》
  风熟和爱情
  夏日闪烁着皇家的颜色
  钓鱼人孤独地测量
  大地的伤口
  敲响的钟在膨胀
  午后的漫步者
  诸加入这岁月的含义
         ──《这一天》
  伤疤发亮,杯子转动
  光线被创造
  看那迷人的时刻:
  资贱潜入邮局
  信发出叫喊
         ──《我们》
  日子和楼梯不动
  我们上下奔跑
  直到蓝色脚印开花
  直到记忆中的脸
  变成关上的门
        ──《灵魂游戏》
  光滑的大理石上
  钢琴曲走调
  电梯把哈欠变成叫喊
  穿过灯光的泡沫
  风从舒展的袖子
  亮出铁拳
        ──《过夜》
  那么好吧,我们已经看到了欧阳江河对于北岛的阐释是多么苍白和滑稽,我们也已经看到了真正优秀的超现实主义作品在布勒东和艾吕雅那儿曾经焕发过何等迷人的光泽,我们还已经将北岛年代的诗作与青年诗人余怒的作品放在一起作了直观上的对比,而最后我又不厌其烦恼了罗列这么多北岛的诗句。我是不是已经可以下结论了呢?去年离乡后的北岛已经不折不扣的变成了一个蹩脚的三流诗人了,变成一个没有灵魂、丧魂落魄的诗人了,变成一个仅仅靠往日声名维持着诗歌地位的诗人了,变成了一个被很多心怀叵测之徒捧着供着其实内心里却并以为然的鸡肋式诗人了!
  对不起,我把话说狠了,但行文已经至此,我如果不说,便将如鲠在喉!而我一旦说出,心中却并无痛快之感,倒反而有些伤感,为我曾经热爱过的北岛,也为所有苍老得过于迅速的中国作家和诗人。
  回过头来,我们如果将欧阳江河的那篇序为的名字"初醒时的孤独",改成"昏睡时的孤独",其实更为贴近北岛的现状,我将短语献给诗歌中的北岛,以为悼词。
  在一个没有英雄的年代,北岛最终也没有能够成为一个人
  我并不是英雄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
  我只想做一个人
     ──北岛《宣告》
  北岛献给遇罗克的这几句诗一直被人们传唱着,就像他的那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一样,已经成为像片时代的格言。人们甚至将这几句诗中勾勒出来的从"英雄"到"人"的走向,看成是北岛自身诗歌命运的一种预言式写照。正如李欧梵在《既亲又远的疏离感》一文中所说的那样,"我们甚至可以说,北岛的诗也逐渐脱离了政治而回归其艺术本身。"
  问题在于,北岛果真变成一个"人"了吗?那种所谓的"纯诗"和"艺术本身",就是"人"的归宿吗?现实恰恰和北岛以及热爱、维持他的人们开了个玩笑,北岛并没有真正从"英雄"走向尘世中的"人"。
  如果他真的能够走出精英情结,走下英雄祭坛,放弃他对抗性游戏,进入尘世和日常生活,那么他将又一次走在了时代的前头,成为时代的代言人和见证者。
  然而梦想成为"人"的北岛却没有与时代达成这一默契,没有与时代相互选择。时代选择了更为年青的一代,选择了于坚和他的《尚义街6号》,选择了韩东和他的《有关大雁塔》《我看见大海》,选择了李亚伟和他的《中文系》。
  有关大雁塔/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有很多人从远方赶来/为了爬上去/做一次英雄/也有的还来做第二次/或者更多/那些不得意的人们/那些发福的人们/统统爬一去/做一做英雄/然后下来/走进这条大街/转眼不见了/也有有种的往下跳/在台阶上开一朵红花/那就真的成了英雄/当代英雄/有关大雁塔/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我们爬上去/看看四周的风景/然后再下来
  ──《有关大雁塔》
  北岛刚刚说出"只想成为一个人",青年诗人韩东立刻就在1982年作出了回应,这首《有关大雁塔》对"大雁塔"这一带有神圣意味的意象作出了消解,对英雄主义作出了消解,"我们爬上去,看看四周的风景,然后再下来"仅此而已。
  尚义街六号/法国式的黄房子/老吴的裤子晾在二楼/喊一声,跨下就钻出戴眼镜的脑袋/隔壁的大厕所/天天清早排着长队/我们往往在黄昏光临/打开烟盒 打开嘴巴/打开灯/墙上钉着于坚的的画/许多人不以为然/他们只认识凡高/老卡的衬衣,揉成一团抹布/我们用它拭手上的果汁/他在翻一本黄书/后来他恋爱了/常常双双来临/在这里吵架,在这里调情......
  ──于坚《尚义街6号》
  在于坚写于1984年这首成名作当中,日常生活已经成为其诗歌写作中的常态,"人"的气息弥漫其间。可以这么说,从这一时期开始,真正充满人味儿的诗歌开始大量涌现,这构成了即将喷涌而出的第三代诗歌的一个重要特征,并且是具有革命性的一个特征。于坚在另一首诗中写道,"我们一辈子的奋斗,就是为了装得像个人"。其实,这句话如果改成,"我们一辈子的奋斗,就是为了成为一个人",倒是恰如其分地展示了中国诗歌在当下时代的命运,即越来越走向人性,走向生命的本真。在"人性"面前。学院派的那些花言巧语,那些"纯洁""圣洁",那些"灵魂的高蹈",必将苍白如同白纸。
  可以说,第三代诗歌运动第一次将中国诗歌引导上了人性和生命之路,使中国诗歌第一次摆脱了"三个世俗角色"(韩东语),获得了其自身独立生长的力量,但渴望"成为一个人"的北岛无疑错过了这种转折,骨子里的精英情结使其不可能放下架子,进入到"人"的尘面,这个时候,他被一种虚妄的所谓"纯诗理想"所吸引,一头扎进"纯诗"的怀抱,而究其实,北岛所谓的"纯诗"仍然是一个乌托邦式的东西,取消了生活的超现实主义最终必将走向取消灵魂的结局。事实上,中外众多超现实主义诗人如洛夫、罗门、艾吕雅、埃利蒂斯从来都没有放弃对生活的观照,从来就没有试图进入一种过滤过的纯诗境地,而北岛偏偏矫枉过正地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他这一路走下去,不地是从一个政治乌托邦走向了另一个纯诗乌托邦而已,其本质上并没有发生变化!
  退回来讲,假如北岛依然坚持其主题,依然保存其生命中本来就拥有的政治情结,而不必去刻意取消,北岛也能够自始至终地作为一个"英雄"而存在,注意,并非北岛这么写使其成为了一个"英雄",而是北岛与生俱来的英雄气质使他的诗歌拥有了灵魂,拥有了精神,拥有了灿烂的光芒。可是北岛却偏偏舍本逐末地放逐了自己诗歌中至为根深蒂古的灵魂,这其实无异于慢性自杀!我以为北岛在这一问题上所犯的一个最大的错误即是把他的这种政治情结与"纯诗"相对抗,其实这两者之间根本构不成对抗,既然你北岛的骨子里、生命里有这种东西,那么发而为诗,便是理所当然的来自灵魂的声音,这本身就已经是至纯的诗歌了,何必还要去骑驴找驴呢?
  其实现在想来,一直以来人们对朦胧诗与意识形态的联系过于密切的指责多少有些不公正,对于北岛他们那一代而言,这种政治情结、对抗性情结早已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了,而这种情结其实与艺术并不相悖,更构不成伤害,更年轻的一代取消了政治意识,回到了"人"本身,他们高喊"Pass北岛"这也无可厚非,这代表了一种潮流所向,这代表了诗歌发表的又一个阶段。但对于北岛本人而言,则大可不必为这种舆论所影响,而他竟因为某种简单固执的对"纯洁"的错误判断,而将这一切永远地搁置了!
  李欧梵在《既亲又远的疏离感》一文中曾经披露了这么两个细节:一是1981年5月,他曾目睹北岛与另一位年轻作家的争吵,那位作家认为文学应该干预生活,而北岛则认为文学必须脱离政治而独立自主,并回到艺术的本身;其二是北岛有一次在哈佛大学演讲时有人问道:"你是一个持不同政见者吗?"北岛回答说:"我不愿意再被贴上另一个政治标签"。
  这两则小典故透露了北岛内心的秘密,即其从一开始所追求的便是"艺术的本身",他从严没有希望自己靠政治去赢得什么,也不希望自己与政治发生多大的关联。应当说,北岛的认识从一开始就是对的,艺术就是艺术,它的确是应该脱离政治而单独存在的。可是,这与作为一个从文革当中走过来的知识青年人身上所带有的某种政治性结情和对抗情结难到有什么关系吗?要知道,这种情结其实并非政治本身啊!要知道这种情结是内在的是生命中的而不是外在的政治手段啊!所以在这样的情结支撑下,北岛所写下的那些悲壮深沉的诗篇如《回答》《一切》《宣告》《十年之间》《古寺》等难道是属于政治而不是属于艺术的吗?当然不是。北岛其实从一开始就于政治无关,从一开始他所写的就是从生命中流淌出来的纯诗,也正因为其灵魂的强大,这些诗歌才焕发出强大的震撼力!北岛从来就没有作为一个"持不同政见者"存在过,他一直并且仅仅是一个有良知的艺术家,仅此而已!可惜的是,北岛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众多世俗的偏见面前连北岛自己都误以为应当去追求一种更为纯粹的艺术之路了,一个原本就在纯粹之中的诗人,他非要去完成另一种乌托邦式的纯粹,其结果必然是过滤掉了他与时代的所有联系,北岛终于一步步走向了无源之不、无本之木了!
  就这样,北岛既没有选择与市民生活发生联系的真实的人性之路,又割断了与时代与国家的联系,终于,他的灵魂与他的肉身一起被放逐了!他已不再是一个英雄,但他又没有成为一个"人"!
  那么,北岛成为了什么?
  如果北岛仅仅成为了一个无灵魂的诗人也就罢了!毕竟,这只是一个天才诗人的老去而已!但问题却不仅仅在于此!
  我想说的是,北岛已经成为中国诗歌中腐朽序的重要一环,甚至可以说,北岛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为某种腐朽的诗歌秩序的代表,成为了一个腐朽的诗人!
  我这里抄录《今天》1999年全部四期的诗歌作者名单如下:
  第一期:于坚、西川、张曙光、庞培、鲁西西、黄梁、朱朱、田原、童蔚、严力、蔡天新
  第二期:胡冬、陈东东、多多、翟永明、麦城、孟浪、杨煤油、胡军军、孟明、西渡、臧棣、宋琳
  第三期:张枣、雪迪、余怒、于坚、多多、朱朱、臧棣、李郁葱、马永波
  第四期:陈东东、朱朱、钟鸣、赵野、黄灿然、北岛、麦城、肖开愚
  从这份名单中我们不难看出,《今天》的诗歌作者大致由这几个部分组成,一是现居国外或港台的诗人,如多多、胡冬、张枣、宋琳、黄灿然、孟明、孟浪、雪迪、杨炼等,二是在国内被称为知识分子写作的那部分诗人,如西川、张曙光、肖开愚、臧棣、钟鸣、西渡、陈东东等,三是一些与知识分子写作者们具有大致相近的美学立场的国内有一定知名度的年青诗人如

看過

沒有用繁體字...眼睛好累@@

在下慕名買過兩本北島的詩集,其中有些詩總覺得是可以讓後人慢慢商榷的,,或許隱密一些,超現實一點,會讓詩中開啟更多可能的世界,像北島早期的某些作品,往往讓人看了第一句,就知道他第二三句要說啥,清晰明確是有的,但深不深刻呢?

北島的轉型,無疑是台灣詩人所不曾經歷的,大概唯有鄭愁予的依百八十度大轉變可以聘美,不過鄭氏仍然很注重意象的處裡,只是在語氣上有了轉變,然而北島則是越趨晦澀...

算了,不說了,北島的詩雖然是一塊很硬的牛肉乾,起碼很耐嚼,希望我咀嚼多時以後,能相對的獲得營養,而不是一肚子防腐劑@@

北島批判:喪魂落魄在異鄉 岑浪
觀察思考2001年04月www.cc.org.cn/old/zhoukan/guanchayusikao/

北島病了
  有一種特別不利於我們這些寫東西的人的說法,說是中國的作家和詩人特別容易老,一般過了35就挺不住了,過了40,他寫的東西肯定已年老色衰,即使真能蹦,也就能熬個靠近50吧,要過了50歲其作品還有人味兒,那大概就是屬於中外雜交的那一類了。
  這樣的說法我聽了很不喜歡,作為一個寫東西的人,要是預先就知道自己寫就一定年限就變成未老先衰,一顛三遺矢的老朽,那還有什麼盼頭?但不喜歡歸不喜歡,私下裡還是忍不住掐了掐手指頭,這麼一掐不要緊,心涼了半截兒,天哪,怎麼被我掐中的作家竟無一例外地被說中了。
  就比如說小說家吧,馬原怎麼樣。80年代先鋒小說第一人吧,那時的文學青年誰不服馬原啊,但而今呢,人還是那樣四處漂著,東西卻是再也見不著了;蘇童怎麼樣,江南才子吧,也曾煙視媚行一時吧,而今怎麼樣,標標准准成了一沒人待見的半老徐娘;殘雪怎麼樣,那會兒寫得多狠,現在呢,越寫越窄,越寫越沒勁兒了吧;余華怎麼樣,玩先鋒的時候也挺像個天才的吧,現在呢,《活著》《許三觀賣血記》什麼的越來越暴露出其匠人的一面了吧,還硬撐著搞出一副特像經典的樣子,其實也就只能騙騙文學青年和漢學家;王朔怎麼樣,這可是位人物,像我這樣沒趕上90年代初迷戀王朔小說的文學後進(當時我還在讀初中呢,哪裡有福讀到朔爺的小說)到了新世紀都被發展成了王朔迷,可是我迷的是王朔的隨筆,王朔的作派(渾不吝),王朔的罵人(譬如其痛罵北大教授嚴家炎,簡直大快我心)而不是王朔的小說,說實話,小說中的王朔是見老了,老得都想當正人君子了,一部看上去很沒面子的《看上去很美》證明王朔最終也還是中國文人,一到時候,不要人逼,自個兒就老......
  瞧我七扯八扯給說到哪兒了,我不是可著勁要編排老北島嗎?怎麼跟中國小說家較上勁啦,其實跟他們較什麼勁,在茬兒老了還有下一茬,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們看朱文、韓東、狗子、棉棉、顧前......天才的新銳小說家正排著隊呢,慢慢老吧,有的是人。
  要不然咱們拉回來說說詩人,先說朦朧詩那一伙,顧城和舒婷就不說了,一個死了,一個有點像冰心奶奶一樣被文學中年們供起來了;芒克怎麼樣,當年這廝可是數得著的綠林好漢,《今天》這杆大旗可就是他跟北島這兩位給豎起來的,而今呢,天性上倒還像詩人,整天出入於忙蜂酒吧,據傳動輒還會揮舞拳頭打架,老芒克作為詩人的天性永遠存在,可惜再也不寫詩了。據他自己口出豪言道:"我不寫了又能怎麼樣,難道會改變什麼嗎?"老芒克啊老芒克,歷史當然不會改變,朦朧詩乃至整個中國先鋒詩歌中自會有你一把交椅,只不過寫與不寫確實也是兩回事啊!撇開朦朧詩不談,第三代的詩人們大都生於60年代,還沒過四張,但整體的頹勢還是體現出來了,翟永明怎麼樣,紅極一時吧,昔日寫的詩讓人如飲烈酒,一看就知道出自巾幗英雄手筆,而今寫吧,嘿嘿,絮絮叨叨如一家庭主婦;李亞偉怎麼樣,天縱英才吧,一首《中文系》驚絕天下吧,但現如今的李亞偉忙於經商,詩雖然還寫著,依然在水平線之上,只是已不復昔日之驍勇;西川怎麼樣,也曾羽扇綸巾,英姿勃 發,可如今能讓人記住的仍然是《》《》《在哈爾蓋仰望星空》《一個人老了》《夕光中的蝙蝠》等老的幾首,其實西川自己對這些唯美的東西早就有所不滿,可惜的是認識上去了,也想不唯美了,詩卻越寫越昏庸,越寫越艱難,越寫越失了靈性和才氣。最近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了一套由牛漢、謝冕擔任主編的《新詩三百首》,其中選了西川4首,前三首依然是他那些唯美的名篇,只有第4首《虛構的家譜》是他後來的作品,我看著他這首詩忍不住搖頭嘆息,這麼簡單的一個題材,西川寫得這麼艱難、干澀,也真是難為他了,讀著知名詩人如此平庸的詩作,不由人不在心中生出歲月催人老的感嘆......
  我這一說詩人,話又拉得長了,其實我絮絮叨叨這麼半天。無非是想呈現中國當代文學這種"舉而不堅,堅而不久"的大背景,在這種大背景之下,作為一名固執的詩歌寫作者,我多想找到一名年過五旬依然雄風猶存的作家或詩人。
  這個時候,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北島,這位堪稱新時期以來中國新詩第一人的傳奇詩人,這位據說是離諾貝爾文學獎最近的中國詩人。
  我是到了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才讀到北島的詩,在此之前,我在一家閉塞的小鎮中就讀,所知道的詩人無非是徐志摩、席慕蓉、汪國真,最高明的也就到卞之琳和余光中為止了。上了大學了這麼多在我們時代閃耀光澤的先鋒詩人,我仿佛在一夜之間恍然大悟:這些才是真正源自生命和靈魂的詩歌啊!它們自由、叛逆、真誠、明亮,他們咄咄逼人,它們破空而來,它們直抵內心。
  而其中最為清晰有力的聲音無疑來自詩人北島,時至今日,我跟很多昔日文學青年一樣,依然能充滿激情地背誦他的那首
  如果海洋注定要決堤
  就讓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陸地注定要上升
  就讓人類重新選擇生存的峰頂
  新的轉機和閃閃的星鬥
  正在綴滿沒有遮攔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像形文字
  那是未來人們凝視眼睛
         ──《回答》
  這是真正從靈魂中噴吐而出的詩句,這是青年時期的北島從收緊的心中掏出的詩句,北島寫這首詩的時候不過是一個二十二歲的孩子,而在更早的1972年,他就已經寫出了這樣的詩句:
  我收集過四季的遺產
  山谷裡,沒有人煙
  采摘下的野花繼續生長
  開放,那是死亡的時間。
         ──《你好,百花山》
  1972年、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份,在這樣的一種年份裡,別的作家和詩人正在寫著什麼樣的東西?恐怕我們每個人對此都心中有數。而就在這樣時代和這樣的文化氛圍中,二十出頭的北島寫出了如此驚人的、富有生命意識的詩句,當時他的詩中可沒有什麼意識形態沒有什麼英雄主義啊,我們唯一的理解只能是這是一位天生的詩人,他的詩歌天才早在70年代初就已經開始閃光,而緊接著的《回答》《一束》《船票》《宣告》《習慣》《楓葉和七顆星星》《古寺》《慧星》《明天,不》《履歷》《挽歌》《觸電》......這些濃縮著個人激情與時代力量的詩歌傑作奠定了北島在新時期乃至整個中國新詩史上的地位。
  可惜的是,在學生時代,我們所能看到的北島詩作也就只能到他1986年所寫的長詩《白日夢》,此後,隨著1989年北島漂游海外,他的新作品在國內便再也無法通過正常渠道讀到了。(至少當時身為學生的我是如此)
  從此之後,每當我在北師大文學閱覽室裡讀著當代詩人的詩作,心中總是不禁泛起對北島的思念,不知道北島如今的詩又是何等的驚人和耀眼。我當時以為,北島常年在海外流浪,無離祖國的孤獨感和周游列國的漂泊感定會使他的體驗更為深刻,而西方的文化和當代詩歌精神也一定會與他發生強烈的撞擊,這一切體現到他的文本中去,那將會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奇跡!
  再次讀到北島,已經是1999年的事情,其時讀大學四年級的我也已開始詩歌創作,並因此而結識了一些心儀已久的詩人。在詩人莫非的家中,我意外地看到了北島在海外所辦的《今天》,在看到這個雜志的一剎那,我心中所泛起的驚喜和激動簡直難以言表,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今天》這一富有神秘色彩的文學刊物,另一方面也是由於這本刊物是由北島主編的,而且我終於可以從中讀到我渴望已久的北島在海外的近作。
  或許正是由於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閱讀北島的結果於我不啻是一次當頭棒擊。天哪,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們看看北島都寫了些什麼,這就是我所熱愛著的詩人北島嗎?他怎麼都已經變成這副德性了:
  一條河把鱒魚帶到盤中
  燒酒兄弟和高梁父親
  留我過夜,玻璃
  有凶手的皺紋
  旅館接待員盯著我
  我聽到他心髒的雜音
  那心髒忽明忽暗
  照亮登記表
  光滑的大理石上
  鋼琴曲走調
  電梯把哈欠變成叫喊
  穿過燈光的泡沫
  風從舒展的袖子
  亮出鐵事
         ──北島《過夜》,選自《今天》1997年第四期
  
  采珠入潛入夜晚
  雲中的鼓手動作優美
  星星絞鏈吊起樓房
  轉向另一面
  窗戶漏掉巨型風暴
  漩渦中的沉睡者
  快抓住這標明出口的
  設計圖紙吧
  逆光時刻道路暗淡
  漁夫在虛無以外撒網
  一只蝴蝶翻飛在
  歷史巨大的昏話中
        ──北島《逆光時刻》,選自《今天》1997年第四期

  老實說,我根本就不知道北島在詩中到底說了些什麼,我甚至根本就無法從北島的詩中感覺到任何東西,讀著這樣的詩,我仿佛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白痴,不是嗎?除了一堆文字的符碼在那兒累疊站,排列著,還有什麼呢?也許還有,那就是弊腳的修辭和枯燥的表達,而像我這樣一個白痴從這種據說是"超現實主義"的詩作中又有獲取什麼呢?也許我們的確不能用懂與不懂來衡量一首詩和一個詩人,看不懂除了說明自己很傻之外也許確實不能說明別的什麼,可是,為什麼不對比一下呢?就拿那首同樣屬於"超現實主義"的、北島寫於80年代中期的《觸電》來比吧:

  我曾和一個無形的人
  握手,一聲慘叫
  我的手被燙傷
  留下了烙印
  當我和那些有形的人
  握手,一聲慘叫
  他們的手被燙傷
  留下了烙印
  我不敢再和別人握手
  總是把手藏在背後
  可當我祈禱
  上蒼,雙手合十
  一聲慘叫
  在我的內心深處
  留下了烙印
        ──《觸電》
  超現實主義作一定是晦澀不明到連專業讀者都茫然無措嗎?至少這首《觸電》作出了否定的回答。同樣是北島超現實主義詩歌追求的結果,為什麼早年的這首《觸電》紋理如此清晰,其藝術震撼力如此強烈,而他後來的作品對於讀者而言則如同一堆亂碼呢?是我們沒有跟上北島的步伐,還是北島的內心已不再清晰?
  在一首像《觸電》這樣的傑作面前,在這種強烈的藝術對比之下,那些糟糕的詩作便只能義無反顧地糟下去了。不是嗎?上面那兩首詩的質地過於打滑,頻率過於匆促,語言過於干澀,空間過於狹小,意像過於密集等毛病暴露無疑,而所有這些毛病其實有一個共同的指向,即:靈魂過於蒼白。
  如果僅僅是這幾首詩寫得不盡如人意倒也就罷了,問題還在於,不僅僅是這幾首,而是幾乎一大半,尤其是1994年之後,北島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對詩歌的從容與耐心,變得簡單、粗暴、隨意、匆促起來。隨著我閱讀北島作品的不斷增多,包括對台灣九歌出版社出版的兩本北島詩集《午夜歌手──北島詩選1972-1994》和《零度以上的風景──北島詩選1993~1996》中所有詩作的閱讀,我終於很不情願的發現,眼前的北島詩作,意很少有能達到北島在國內時期那幾首代表詩作的水平!
  我終於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這個我心目中的傳奇詩人終於不可避免地衰老了,像一切中國作家那樣,他老得那麼快,老得那麼干淨徹底,而事實上,他的"老"從他1989年背井離鄉便開始了!
  歐陽江河為北島寫了悼詞
  歐陽江河曾經為北島寫過一篇煞費心機的評論文章《初醒時的孤獨》,這篇文章是北島在九歌出版社出版的詩集《零度以上的風暴》的序言,可見其在北島心目中分量之重。我之所以說歐陽江河"煞費苦心",是因為我在閱讀過程中真為歐陽氏捏了一把汗,而對那樣白紙黑字,面對那些平庸的詩作,面對北島詩作中那些無法回避的弊病,歐陽江河是多麼小心翼翼地進行著顛倒黑白、指鹿為馬、回避關鍵問題的歌功頌德的游戲啊!
  歐陽江河首先指出,由於北島詩作的特殊性,所有讀者必須學會使用特殊的閱讀方式來閱讀,他不無嚴肅地列舉了三種讀法:政治讀法、系譜讀法與修辭讀法。我讀到這裡,不禁啞然失笑,對付北島那種根本不會讓人讀懂的詩作,歐陽氏要如此振振有詞的作出應對,不易啊!歐陽江河又說了,首先要對北島的詩進行"過度闡釋",這句話更是使我明白了歐陽江河的苦心孤詣──既然正常的解釋根本不可能,那我們就胡亂解釋吧,就牽強附會喲,當然,還得為這種胡言亂語、牽強附會找到一個規範的學術名詞:過度闡釋。
  那麼好吧,且讓我們來看看歐陽氏是如何運用其"過度闡釋"法來進行解析的。
  "船在短波中就行
  被我忘記了燈塔
  如同拔掉的牙不再疼痛"
  ──北島《創造》
  應當承認,由於我本人的智力平庸,這幾句詩在我的眼中不能說太差吧,至少也是平淡無奇,無非有一個弊腳的比喻罷了,不是嗎?第三句的那個比喻在語言上難道不是毫無力量嗎?但是聰明如歐陽江河此時便作出了斷然的否定回答,他用他的"過度闡釋"法為這幾句詩闡發了微言大義,"拔掉的牙留出向下的空洞,燈塔向上聳立,船在水平線上前進,這三個不同的方向都指向歷史的失憶"。
  面對如此玄虛的解釋,我似乎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敲打自己的頭顱:我真傻,我不知道春天裡還有狼,我真傻,我不知道這從拔掉的牙可以聯想到拔掉牙後留下的肉洞,我更不知道這個肉洞居然有了方位感,我更不知道有個方位感居然指向了歷史的失憶!
  我真傻呀!我就讀不出"偉大"的北島詩篇中居然有如此深義存焉,有如此"深刻"的哲理!
  然而,真的是我傻嗎?還有歐陽江河傻?還是歐陽江河聰明反被聰明誤?抑或是歐陽江河在費盡心機地為北島詩歌的無靈魂、不知所雲而開脫?
  我們不防再來看看歐陽江河對北島另一首詩作出的解釋。
  一個早晨觸及
  核桃隱秘的思想
  水的激情之上
  是雲初醒時的孤獨
        ──《無題》
  對於這幾句詩,歐陽江河說,"核桃的意像暗示某種神秘的開放性,水科雲涉及深刻劃過的身體語言,而初醒時的孤獨,所證實的則是猶在夢中的感覺。"──我這回實在不想故作謙虛地說我自己太傻了,面對如此睜眼說瞎話,哪兒不靠哪兒的牽強附合之詞,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嗤之以鼻!
  可是歐陽氏的聰明和詭辯在中國詩壇素來有名,在這兒怎麼會作出如此昏庸的解釋,表現得如此黔驢技窮呢?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對於缺乏內在深度和詩歌而言,再高明的解釋也無濟於事,甚至會顯得愈發可笑。而歐陽江河越是急著把北島從靈魂蒼白的硬傷中搞出來,北島的這一硬傷便越發明顯,從這一點而言,歐陽江河故作聰明的"過度闡釋"倒成了某種更為真實的反證。
  再如此,歐陽江河在該文中還說,"(北島)從來就不是一個'響派'詩人,詩的聲音在他的大多數作品中是審慎的、敏感的、分析性的和個人化的......(因此讀者必須)從現像的和功利性的聲音中分離出詩意的隱秘聲音。"
  在這裡,歐陽江河仍然是在絞盡腦汁地為北島的缺陷而戰。他所說的"詩的聲音""詩意的隱秘聲音",既可以理解成由於詩人本身靈魂的力量,通過詩句向讀者發出的內在聲音又可以理解為詩歌的表面的聲音,即節奏感、韻律感和誦讀效果等。從前者來看,歐陽江河顯然是在將作者的責任轉移到讀者的身上,如果讀者無法從北島的詩句中體會到某種"詩意的隱秘聲音",那麼就是因為讀者尚停留在表面的"現像的和功利性的聲音"之中,這不是強加責任又是什麼呢?而歐陽江河所說的北島"從來就不是一個'響派'詩人""詩的聲音......是審慎的、敏感的、分析性的和個人化的",難道不是其為北島所作的開脫之辭嗎?這難道就能掩蓋讀者根本無法從北島的詩歌中聆聽到發自生命和靈魂強大聲音這一事實嗎?更何況,對於超現實主義詩作來說,最要緊的並非"此中有深義"和傳統的詩意效果(歐陽江河又何必為這些方面而為北島開脫呢?),而是語言自身形成的超語義力量,正如北島自己所言"小心翼翼/每一個字下都是深淵"(《據我所知》),這才是北島詩歌的進入點和評判點,問題不在於讀者能否聽到北島詩歌中暗含的隱秘的聲音(有嗎?),而在於讀者是否能體驗到北島詩歌中由詞語生成的那種"深淵"般的黑暗,由此,歐陽江河的刻意開脫倒顯得流於功利。
  而如果指的是表面的聲音即誦讀效果的話,那麼,我在前文中已經說過,歐陽江河在某些方面對北島的刻意誇贊恰恰可以看或是對北島詩歌某些無法回避的缺陷的一種證詞。這樣,我們不難得出另一個結論,即北島的詩歌在聲音效果上是暗啞的、沉悶的,更明確地說,是缺乏漢語詩歌內在韻律,因而在聲音效果上顯得嘈嘈切切、雜亂無章。這一點,恐怕稍有一點當代詩歌常識者都能在閱讀北島後期的詩歌時體會到,這決不是可以用"不是一個'響派'詩人""詩的聲音是審慎的、敏感的、分析性的和個人化的"等玄虛說法就可以蒙混過關甚至指鹿為馬。北島詩歌的缺乏節奏感和韻性的弊病其實從一開始就存在,只不過在他早年的詩作中,由於刻意壓韻,多少也有所彌補,而到了後來,一方面由於北島取消了那種刻意的壓韻方式,另一方面又由於其詩歌中的意像越來越密集,節奏越來越短促,這一毛病便越發暴露。我們不防拿北島的詩作與另一位朦朧詩人多多的詩作作一番比較:
  鏡子的學問/......變化/來訪者/使家園更荒涼/打開泉水/......情欲之爪/笛子靈魂在釣魚/聽眾抓出/自己的喉嚨/而我的旁白/如審夜者的額頭/開始發亮/三只島改變了/天空的憂郁。
         ──北島《透明度》
  風,樹木的窮親戚/去天邊度假/向巨鐘滾動的河/投擲檸檬/攝影機追隨著陽光/像鋼琴調音/那些小小的死亡/音色純正//寫作與戰爭同時進行/中間建告了房子/人們坐在裡面/像謠言,准備出發/戒煙其實是戒掉/一種手勢/為什麼不說/詞還沒被照亮
         ──北島《練習曲》
  他們在天空深處喝啤酒時/我們才接吻/他們歌唱時,我們熄燈/我們入睡時,他們用鍍爭的腳指甲/走進我們的夢,我們等待夢醒時/他們早已組成了河流//在沒有睡眠的時間裡/他們刮臉,我們就聽到提琴聲/他們劃漿/地球就停轉/他們不劃,他們不劃// 我們就沒有醒來的可能//......
         ──多多《居民》
  與前兩首詩相比,第三首多多的詩作其內在蒼勁有力的節奏感,詞彙的組合與語言的音樂性之間所達到的那種和諧感恐怕一望便知,而前兩首讀來,卻是有質無音,在意像和語句短兵相接式的碰撞中,發出的卻是刺耳的鳴叫聲!同樣遠離母語環境,為什麼北島詩歌中的音樂性、內在的節奏感如此缺乏呢?我想,恐怕也正是由於其靈魂的萎縮蒼白!北島前期的帶有英雄主義氣質的詩篇雖然同樣不太注重內在的節奏感,但讀來卻慷慨激昂,有鏗鏘之氣,卻正是當時其靈魂豐沛、氣宇軒昂的外在體現。
  歐陽江河的這種"反證式"的粉飾在他那篇文章中還有多北島的詩歌中缺乏的正是這種"漢語性"。我們甚至可以指認為北島的另一部詩集《午夜歌手》所寫的序文《既親又疏的距離感》中,李歐梵寫道,"據說他的詩作譯為他國文字最為傳神"。假如李歐梵說的這種情況的確存在的話,那麼北島也夠可悲的,他的詩句在母語裡還不如在他國文字中發光,這種寫作是多麼的可疑恐怕也可想而知!歐陽江河在評論北島的文章中侈談漢語性,倒像是在開讀者和北島的雙重玩笑!
  其實北島後期詩作整體水准的下滑在詩歌界幾乎是一件有目共睹的事情。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國內出版的所有的對近百年中國新詩作出總結的詩歌選本中,所收入的都僅僅是北島以前那些膾炙人口的篇目呢?遠的不說,新近由北京出版社出版的詩評家潭五昌選編的《中國新詩300首》中,選入了北島6首詩,分別是《回答》《宣告》《結局或開始》《語言》《誘惑》《觸電》。而在牛漢、謝冕擔任主編,數十位詩人、詩評家擔任編委的《新詩三百首》(中國青年出版社)中,收入了北島的四首詩:《回答》《宣告》《觸電》《古寺》,在詩人伊沙選編的《世紀詩典》中,選入了北島的《一束》《古寺》《八月的夢游者》《觸電》等四首。不難發現,這些詩歌選本中所選入的幾乎全是北島1986年以前的詩作。是這些選家無法看到北島在海外的作品嗎?當然不是,至少北島在九歌出版社出版的三本詩集國內也有不少詩人和詩評家能看到,那麼為什麼大家都對北島後期的詩作視若無睹呢?這恐怕足以說明問題。
  北島後期的詩作真的無人問津倒也罷了,怕的是因為作者是北島,所以國內的一些詩歌雜志和年度選本要拿出來發表;更可怕的是,在發表的時候,人們面對這些詩歌的態度如同面對雞肋,食之以味,棄之可惜。而偏偏這正是北島後期詩作在國內通常性的遭遇,我就曾見過某選家在為一本詩歌選集選詩時,面對十幾首北島的近作頗為躊躇,最後干脆看都沒看,胡亂選了幾首,他對我說,北島的詩選哪首都沒什麼區別。可悲呀!北島,你已經成為一根雞肋了。
  那麼為什麼到目前為止,在國骨罕見對北島後期詩歌的批評呢?我想原因無非有以下幾點,一是認為北島的大師身份早已奠定,他的意義早已完成,後期的詩作已不再重要;二是覺得北島在海外的名氣很大,跟漢學家們也相處甚洽,而且還主編著一本著名的海外文學雜志《今天》,這樣的人最好不要得罪;三是由於評論界都說北島是超現實主義,既然都超現實了,那晦澀不明似乎也是應有之意,批評家雖然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敢輕易置喙。
  對前兩種原因,我不想多說什麼,一種是由於尊敬和小心翼翼,另一種是由於人格蝟瑣和國內文壇缺乏批評空氣,都很正常,但第三種原因我卻以為十分可疑,超現實主義就可以成為抵制批評和懷疑的盾牌了嗎?超現實主義就沒有評判的方法了嗎?事情當然不會是這樣,最不濟,我們還可以通過比較的方式。來給北島的詩歌在超現實主義詩歌中作一個定位。
  我們不防先來看看超現實主義的首倡者之一布勒東的一首詩(選段):
  ......在那愛情和眼皮變成藍色的時刻/我也燃燒起來了,我看見自己的軀體/像一個裝滿零碎的莊嚴的密室/被火鶴的尖嘴慢慢地吸囓/當一切都完結的時候,我悄悄地踏上了方舟/不理會那些生活的過客,盡管遠處傳來了他們懶洋洋的腳步/透過蒙蒙細雨/我看見太陽的棱角/我聽見人的皮肉像一片寬大的樹葉/在色空交織的魔爪下啐裂/一切紡織機都完了,只留下一團噴香的花邊/一團像乳房般完美的花邊/我只接觸事情的核心,我的手裡牽著線
         ──布勒東《警覺》
  我們還可以看看另一位法國超現實主義大師艾呂雅的代表詩作《勇氣》(選段):
  巴黎寒冷,巴黎飢餓/巴黎已不再在街上吃傑子/巴黎穿上了我的舊衣服/巴黎在沒有空氣的地鐵裡站著睡/還有更多的不參加到窮人身上去/而不幸的巴黎的/智慧和瘋巔/是純淨的空氣,是火/是美,是他的飢餓的/勞動者們的仁慈/不要呼救巴黎/你是過著一種無比的生活/而在你的慘白,你的瘦削的赤裸/一切人性的東西在你的眼底暴露出來......
         ──艾呂雅《勇氣》
  北島作為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鬧入選,他的超現實主義的詩作按說也該與布勒東和艾呂雅有一拼吧?但是他1994年以後的詩歌與《警覺》和《勇氣》相比何止判若雲泥?
  或許北島的崇拜和支持者們要說了,"你這是在拿北島的一般作品來與超現實主義大師們的代表作品相比,這怎麼能說明問題呢?"是這樣嗎?我其實還留了一手啊,我要是拿埃利蒂斯的《英雄贊歌》來跟同樣是長詩的北島的《白日夢》相比的話,還不知道是多麼慘白的結局呢?
  那麼即使我剛才的所有比較都沒有可比性,我總可以拿北島的詩來跟國內的另一位超現實主義青年詩人相比吧,後者可不是什麼大師,名聲也遠遜於北島,他叫余怒,安徽人氏。
  水龍頭裡滴下一顆眼珠/我的朋友/跑了這麼遠的路來看我//猜謎時我出了一身汗/從牆壁上取下一只手/為了不同她遭遇/我將身體打一個死結//我將腦袋塞進帽子/我用刮胡刀這個夏天/蛇的低語婉轉,輕輕一扭/門就開了/(一張塑料臉)/一張塑料臉,浸在晨曦/女性的潤滑油裡
         ──余怒《女友》
  見習護士摸黑進入猜想,她看見//一副四肢在爬樹/空腹連著樹枝/蘋果出現之前它已經腐爛了一年/她開始為它刮骨/是呵,它還小/它還是個未經消毒的童身/蘋果反復出現,尋找它的喻體/她開始呼喚它/她戴上它的牙齒呼喚它//它躲著,它內向,幾乎到了失明的程度/樹葉是多余的/蘋果正好遮住羞處/呵,甜蜜的異味/見習護士又冷又美/與哀悼的方向相反//在失敗的濃度裡她起身離去/遺址是一汪血水
         ──余怒《病人》
  一首歌/是房頂上奔跑的賊/偷走了六種顏色/並把紅色指針/指向四點鐘的天堂/四點鐘爆炸/在公雞腦袋裡/有四點鐘的瘋狂//一首歌/是棵保持故意的樹/在邊界另一邊/它放出諾言/那群吞吃明天的狼//一首歌/是背熟身體的鏡子/是記憶文王/是蠟制的舌頭們/議論的火光/是神話喂養的花草/是蒸汽火車頭/闖進教室//一首歌/是一個歌手的死亡/他的死亡之夜/被壓成黑色唱片/反復歌唱
         ──北島《午夜歌手》寫於1991~1992年
  風從哪兒來/我們數著罌傑籽中的/日日夜夜//大雪散布著/某一氣流的諾言/郵筒醒來/信已改變含義/道路通行歷史以外/我們牽回往事/拴在下一棵樹上//來吧,野蠻人/請加入這一傳說/這預定的時刻開花/廉卑的火焰/變成他鄉之虎//我們游遍四方/總是從下一棵樹出發/返回,為了命名/那路上的憂傷
  北島《下一顆樹》寫於1994年
  同樣的超現實主義的詩作,前兩者在語言狀態(或者所謂"語言生成的奇境")上顯然要比後兩首高出一等,而第三首(《午夜歌手》)又比第四首高明。90年代的北島和90年代的余怒相比,節奏上顯得太滑、太膩、太快,而語言上又顯得過於生硬,有為超現實而超現實之嫌,想像力也顯得過於貧乏,難以生成真正的語言奇境或深淵,如果說余怒可以被稱之為超現實主義的天才的話,那麼北島最多只是一個匠人,並且是一個不甚高明的匠人!與年青銳利的余怒相比,北島仿佛是一塊生鏽的鐵釘。而1994年的北島與90年代初的北島相比,更能看出問題。《午夜歌手》這首北島寫於1991年的詩作雖然仍有這樣那樣的弊病,但總的來說還是一首有精氣神的、有內在生命張力的詩,在技術處理上,看得出來,北島也是頗下了一番功夫、這首《午夜歌手》,比起北島前期最優秀的詩作來,顯然相去甚遠,但在北島出國後的作品中,卻已是難得的佳作了,北島自己對這首詩顯然也很重要,因此用"午夜歌手"作了他在九歌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本詩集的名字。而到了1998、1994年,北島的詩作水准呈急劇下滑之勢,並且寫作之於北島幾乎已經成了一種慣性,成了一種流水線上的產品,比如剛才這首《下一棵樹》就是其中典型,我們再來看看這幾句:
  郵筒醒來
  信已改變含義
  道路通向歷史以外
  我們牽回往事
  拴在下一顆樹上
  這樣的詩句真的是我們的大詩人在90年代中期寫下的嗎?我初看時簡直都有些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種現代派的小技倆,這種中國詩人剛剛開始向西方學習時所用的拙劣擬人,這種流小帳似的偽蒙太奇方式......如果說這首詩是70年代中期寫的,我們的詩人也許不應該為此臉紅,但卻偏偏是90年代中期寫的,更為可怕的是,從1993、1994年開始,北島正在大批量的生產這一類詩歌廢品:
  帶家具的生活
  以外,跳蚤擂動大鼓
  道士們練習升天
  青春深入小巷
  為夜的邏輯而哭
  我得到休息
         ──《無題》
  風熟和愛情
  夏日閃爍著皇家的顏色
  釣魚人孤獨地測量
  大地的傷口
  敲響的鐘在膨脹
  午後的漫步者
  諸加入這歲月的含義
         ──《這一天》
  傷疤發亮,杯子轉動
  光線被創造
  看那迷人的時刻:
  資賤潛入郵局
  信發出叫喊
         ──《我們》
  日子和樓梯不動
  我們上下奔跑
  直到藍色腳印開花
  直到記憶中的臉
  變成關上的門
        ──《靈魂游戲》
  光滑的大理石上
  鋼琴曲走調
  電梯把哈欠變成叫喊
  穿過燈光的泡沫
  風從舒展的袖子
  亮出鐵拳
        ──《過夜》
  那麼好吧,我們已經看到了歐陽江河對於北島的闡釋是多麼蒼白和滑稽,我們也已經看到了真正優秀的超現實主義作品在布勒東和艾呂雅那兒曾經煥發過何等迷人的光澤,我們還已經將北島年代的詩作與青年詩人余怒的作品放在一起作了直觀上的對比,而最後我又不厭其煩惱了羅列這麼多北島的詩句。我是不是已經可以下結論了呢?去年離鄉後的北島已經不折不扣的變成了一個蹩腳的三流詩人了,變成一個沒有靈魂、喪魂落魄的詩人了,變成一個僅僅靠往日聲名維持著詩歌地位的詩人了,變成了一個被很多心懷叵測之徒捧著供著其實內心裡卻並以為然的雞肋式詩人了!
  對不起,我把話說狠了,但行文已經至此,我如果不說,便將如鯁在喉!而我一旦說出,心中卻並無痛快之感,倒反而有些傷感,為我曾經熱愛過的北島,也為所有蒼老得過於迅速的中國作家和詩人。
  回過頭來,我們如果將歐陽江河的那篇序為的名字"初醒時的孤獨",改成"昏睡時的孤獨",其實更為貼近北島的現狀,我將短語獻給詩歌中的北島,以為悼詞。
  在一個沒有英雄的年代,北島最終也沒有能夠成為一個人
  我並不是英雄
  在沒有英雄的年代裡
  我只想做一個人
     ──北島《宣告》
  北島獻給遇羅克的這幾句詩一直被人們傳唱著,就像他的那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一樣,已經成為像片時代的格言。人們甚至將這幾句詩中勾勒出來的從"英雄"到"人"的走向,看成是北島自身詩歌命運的一種預言式寫照。正如李歐梵在《既親又遠的疏離感》一文中所說的那樣,"我們甚至可以說,北島的詩也逐漸脫離了政治而回歸其藝術本身。"
  問題在於,北島果真變成一個"人"了嗎?那種所謂的"純詩"和"藝術本身",就是"人"的歸宿嗎?現實恰恰和北島以及熱愛、維持他的人們開了個玩笑,北島並沒有真正從"英雄"走向塵世中的"人"。
  如果他真的能夠走出精英情結,走下英雄祭壇,放棄他對抗性游戲,進入塵世和日常生活,那麼他將又一次走在了時代的前頭,成為時代的代言人和見證者。
  然而夢想成為"人"的北島卻沒有與時代達成這一默契,沒有與時代相互選擇。時代選擇了更為年青的一代,選擇了於堅和他的《尚義街6號》,選擇了韓東和他的《有關大雁塔》《我看見大海》,選擇了李亞偉和他的《中文系》。
  有關大雁塔/我們又能知道些什麼/有很多人從遠方趕來/為了爬上去/做一次英雄/也有的還來做第二次/或者更多/那些不得意的人們/那些發福的人們/統統爬一去/做一做英雄/然後下來/走進這條大街/轉眼不見了/也有有種的往下跳/在台階上開一朵紅花/那就真的成了英雄/當代英雄/有關大雁塔/我們又能知道些什麼/我們爬上去/看看四周的風景/然後再下來
  ──《有關大雁塔》
  北島剛剛說出"只想成為一個人",青年詩人韓東立刻就在1982年作出了回應,這首《有關大雁塔》對"大雁塔"這一帶有神聖意味的意像作出了消解,對英雄主義作出了消解,"我們爬上去,看看四周的風景,然後再下來"僅此而已。
  尚義街六號/法國式的黃房子/老吳的褲子晾在二樓/喊一聲,跨下就鑽出戴眼鏡的腦袋/隔壁的大廁所/天天清早排著長隊/我們往往在黃昏光臨/打開煙盒 打開嘴巴/打開燈/牆上釘著於堅的的畫/許多人不以為然/他們只認識凡高/老卡的襯衣,揉成一團抹布/我們用它拭手上的果汁/他在翻一本黃書/後來他戀愛了/常常雙雙來臨/在這裡吵架,在這裡調情......
  ──於堅《尚義街6號》
  在於堅寫於1984年這首成名作當中,日常生活已經成為其詩歌寫作中的常態,"人"的氣息彌漫其間。可以這麼說,從這一時期開始,真正充滿人味兒的詩歌開始大量湧現,這構成了即將噴湧而出的第三代詩歌的一個重要特征,並且是具有革命性的一個特征。於堅在另一首詩中寫道,"我們一輩子的奮鬥,就是為了裝得像個人"。其實,這句話如果改成,"我們一輩子的奮鬥,就是為了成為一個人",倒是恰如其分地展示了中國詩歌在當下時代的命運,即越來越走向人性,走向生命的本真。在"人性"面前。學院派的那些花言巧語,那些"純潔""聖潔",那些"靈魂的高蹈",必將蒼白如同白紙。
  可以說,第三代詩歌運動第一次將中國詩歌引導上了人性和生命之路,使中國詩歌第一次擺脫了"三個世俗角色"(韓東語),獲得了其自身獨立生長的力量,但渴望"成為一個人"的北島無疑錯過了這種轉折,骨子裡的精英情結使其不可能放下架子,進入到"人"的塵面,這個時候,他被一種虛妄的所謂"純詩理想"所吸引,一頭扎進"純詩"的懷抱,而究其實,北島所謂的"純詩"仍然是一個烏托邦式的東西,取消了生活的超現實主義最終必將走向取消靈魂的結局。事實上,中外眾多超現實主義詩人如洛夫、羅門、艾呂雅、埃利蒂斯從來都沒有放棄對生活的觀照,從來就沒有試圖進入一種過濾過的純詩境地,而北島偏偏矯枉過正地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他這一路走下去,不地是從一個政治烏托邦走向了另一個純詩烏托邦而已,其本質上並沒有發生變化!
  退回來講,假如北島依然堅持其主題,依然保存其生命中本來就擁有的政治情結,而不必去刻意取消,北島也能夠自始至終地作為一個"英雄"而存在,注意,並非北島這麼寫使其成為了一個"英雄",而是北島與生俱來的英雄氣質使他的詩歌擁有了靈魂,擁有了精神,擁有了燦爛的光芒。可是北島卻偏偏舍本逐末地放逐了自己詩歌中至為根深蒂古的靈魂,這其實無異於慢性自殺!我以為北島在這一問題上所犯的一個最大的錯誤即是把他的這種政治情結與"純詩"相對抗,其實這兩者之間根本構不成對抗,既然你北島的骨子裡、生命裡有這種東西,那麼發而為詩,便是理所當然的來自靈魂的聲音,這本身就已經是至純的詩歌了,何必還要去騎驢找驢呢?
  其實現在想來,一直以來人們對朦朧詩與意識形態的聯系過於密切的指責多少有些不公正,對於北島他們那一代而言,這種政治情結、對抗性情結早已是他們生命的一部分了,而這種情結其實與藝術並不相悖,更構不成傷害,更年輕的一代取消了政治意識,回到了"人"本身,他們高喊"Pass北島"這也無可厚非,這代表了一種潮流所向,這代表了詩歌發表的又一個階段。但對於北島本人而言,則大可不必為這種輿論所影響,而他竟因為某種簡單固執的對"純潔"的錯誤判斷,而將這一切永遠地擱置了!
  李歐梵在《既親又遠的疏離感》一文中曾經披露了這麼兩個細節:一是1981年5月,他曾目睹北島與另一位年輕作家的爭吵,那位作家認為文學應該干預生活,而北島則認為文學必須脫離政治而獨立自主,並回到藝術的本身;其二是北島有一次在哈佛大學演講時有人問道:"你是一個持不同政見者嗎?"北島回答說:"我不願意再被貼上另一個政治標簽"。
  這兩則小典故透露了北島內心的秘密,即其從一開始所追求的便是"藝術的本身",他從嚴沒有希望自己靠政治去贏得什麼,也不希望自己與政治發生多大的關聯。應當說,北島的認識從一開始就是對的,藝術就是藝術,它的確是應該脫離政治而單獨存在的。可是,這與作為一個從文革當中走過來的知識青年人身上所帶有的某種政治性結情和對抗情結難到有什麼關系嗎?要知道,這種情結其實並非政治本身啊!要知道這種情結是內在的是生命中的而不是外在的政治手段啊!所以在這樣的情結支撐下,北島所寫下的那些悲壯深沉的詩篇如《回答》《一切》《宣告》《十年之間》《古寺》等難道是屬於政治而不是屬於藝術的嗎?當然不是。北島其實從一開始就於政治無關,從一開始他所寫的就是從生命中流淌出來的純詩,也正因為其靈魂的強大,這些詩歌才煥發出強大的震撼力!北島從來就沒有作為一個"持不同政見者"存在過,他一直並且僅僅是一個有良知的藝術家,僅此而已!可惜的是,北島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眾多世俗的偏見面前連北島自己都誤以為應當去追求一種更為純粹的藝術之路了,一個原本就在純粹之中的詩人,他非要去完成另一種烏托邦式的純粹,其結果必然是過濾掉了他與時代的所有聯系,北島終於一步步走向了無源之不、無本之木了!
  就這樣,北島既沒有選擇與市民生活發生聯系的真實的人性之路,又割斷了與時代與國家的聯系,終於,他的靈魂與他的肉身一起被放逐了!他已不再是一個英雄,但他又沒有成為一個"人"!
  那麼,北島成為了什麼?
  如果北島僅僅成為了一個無靈魂的詩人也就罷了!畢竟,這只是一個天才詩人的老去而已!但問題卻不僅僅在於此!
  我想說的是,北島已經成為中國詩歌中腐朽序的重要一環,甚至可以說,北島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成為某種腐朽的詩歌秩序的代表,成為了一個腐朽的詩人!
  我這裡抄錄《今天》1999年全部四期的詩歌作者名單如下:
  第一期:於堅、西川、張曙光、龐培、魯西西、黃梁、朱朱、田原、童蔚、嚴力、蔡天新
  第二期:胡冬、陳東東、多多、翟永明、麥城、孟浪、楊煤油、胡軍軍、孟明、西渡、臧棣、宋琳
  第三期:張棗、雪迪、余怒、於堅、多多、朱朱、臧棣、李郁蔥、馬永波
  第四期:陳東東、朱朱、鐘鳴、趙野、黃燦然、北島、麥城、肖開愚
  從這份名單中我們不難看出,《今天》的詩歌作者大致由這幾個部分組成,一是現居國外或港台的詩人,如多多、胡冬、張棗、宋琳、黃燦然、孟明、孟浪、雪迪、楊煉等,二是在國內被稱為知識分子寫作的那部分詩人,如西川、張曙光、肖開愚、臧棣、鐘鳴、西渡、陳東東等,三是一些與知識分子寫作者們具有大致相近的美學立場的國內有一定知名度的年青詩人如魯西西、李郁蔥、馬永波、朱朱等,四是在國內名聲很大的詩人如於堅、翟永明等。而且這一作者陣容再加上歐陽江河等知識分子寫作代表詩人的話,也幾乎就是這幾年詩歌作者的大部分陣容!這套陣容有兩個顯而易見的特點,一是年齡老化,60年代中後期以及70年代初生的年輕詩人十分少見,二是學院化和知識分子寫作者的同仁刊物,對真正具備衝擊力量和生命體驗的口語詩歌的排斥顯而易見。
  其實,長期以來,人們對於詩歌作者群落的指責便一直存在,最近的一個來自台灣詩人黃梁,他在《意志自由之路》一文中指出:"......這使《今天》作為先鋒文學的面目變得可疑。作者群不多也是一個致命點,以1997、1998兩年八期作統計,詩歌作者有七成是老面孔。"
  可悲啊!北島!昔日你是一個英雄,而如今,你將《今天》變成了保守者的堡壘,變成了新的秩序和體制!《今天》對於那些有活力的、有生命衝決力的年輕詩人從不理睬,自甘墮落地成為知識分子寫作這種"腐肉的貯存所",在《今天》中,我們幾乎已經聞不到半點活人的氣息,一群中世紀的學院僵屍在他們那發霉的文化語言裡當街手淫!作為主編,北島先生,這是不是也正是你本人靈魂狀態的折射呢!
  行文至此,我突然想起徐敬亞的一段放來,"而在越洋的航線上,現代詩人正奔處各種國際的詩歌節日,聲嘶力竭的青年,似乎已進入了血糖豐大盛、脂肪積累的中老年。"(《隱匿者之光》)我不知道當年曾經為朦朧詩的崛起而鼓而呼之的徐敬亞先生在寫下這段話中,腦中有沒有閃過北島的影子,反正我在讀到他的這段話的時候,腦中先是想起了那些身居北京的詩人,而後便出現了北島等幾位漂泊海外的詩人的身影。
  在北京,那些學院派的、偽貴族的詩人們早已習慣於將自己的詩作打磨得小巧玲瓏、珠光寶氣,然後攜其出入於各種沙龍、圈子、郎誦會,在一切名流聚會的場所,詩人們高談闊論,志得意滿,偶爾發世風日下之浩嘆,"間或還用英語交談"(詩評家程光煒的贊嘆之語),今天與德國某漢學家相談甚歡,明天與弗萊士·華交談一下午,要不然就為到國外去參加詩歌節歡呼雀躍,順道當然還要去一去荷爾德林或別的什麼鳥大師的故鄉拜謁一番,回國之後這一切當然都可資炫耀地寫入文章,比如在意大利郎誦時台下聽眾的紳士風度,比如在德國作講演時有幸遇上了沃爾科特,比如《泰晤士日報》上發表了他兩首詩作......就這樣,他們的詩歌隨著他們的青春一起遠去,一切血氣流失,遠離生命和真實,而詩人們對此渾然不覺,他們覺得自己真的已經成為沙龍貴族了,他們覺得大局已定了,他們現在所要做的不過是再多出幾趟國,多認識幾個漢學家,多參加幾個國際詩會,多確定一下自己的國際身份,好讓自己盡快被納入那個他們夢寐以求的國際秩序、國際體制當中,好讓他們多受幾次布羅茨基對中國文化的奚落,好讓他們多朝拜幾次沃爾科特、阿什貝利之流,"該出國的出國,該接軌的接軌,該出書的出書,該開討論會的開討論會,該上電視、報紙、雜志的上電視、報紙、雜志。"(西川語)
  是的,一點沒錯,其實於中國那些外省文學青年崇拜北京,繼而崇拜北京這些面目模糊、故作高深姿態的學院詩人和偽知識分子詩人,繼而如同民工般擠到北京,拜謁各路"知識分子"名流,拼命擠入他們旗下一樣,在國際上,也有一個令北京的知識分子們向往不已的秩序和體系,所謂天下烏雅一般黑,那些所謂的世界極大詩人很多也是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干之徒,他們奔赴一個個國際詩會,他們或在小詩人面前作出高高在上的姿態,或故弄玄虛,儼然一副大師氣派,或裝神弄鬼,炫耀自己的詩人氣質,或作出一副被放逐的姿態,作出一副民主鬥士的姿態,向國際上那些自以為是救世主的文學秩序的壟斷者們獻媚邀寵......有什麼區別呢?國內也好,國際上也好,均是一幫文人,而在國際上,有那些沽名釣譽的學院和基金會願意供著這幫只會擺弄詞語的幫閑之徒,他們其實也是一種寵物,金錢、權力和詞語的寵物,他們同樣在遠離生命和靈魂!我曾經在《書屋》雜志上看到了旅美詩人貝嶺的一篇文章,該文章描寫了一個國際型詩會,因為有了兩位大詩人希內和阿爾伯利的參加而變得不同凡響,那些小詩人對大師充滿崇拜,而阿爾伯利們對此心安理得,一臉冷漠與居傲,頗有"大師"派頭。看了這篇文字,我不禁苦笑,為中國那些營營苟苟的知識分子詩人感到悲哀,他們的全部夢想不就是擠進這樣一個無聊的圈子中去抑人鼻息嗎?或者自己也成了大師了,也可以擺出一副大師的派頭來或頤指氣使或平易近人了,這就有意思嗎?詩人們,整天蒼蠅般無所事事地各大洲胡亂開會混飯吃混個臉兒熟就有意思嗎?我的詩人們?
  而北島,在這方面無疑是那些知識分子寫作者們的楷模,在他們看來,北島是已經融入了國際秩序和體制中的人,在他們看來,北島已經成為了國際文學界的名流和漢學們的座上賓,在他們看來,北島能做到的,他們也能做到,"彼可取而代之"嘛!所以他們一方面擠破腦袋地往國外跑,另一方面與那些已經旅居海外的詩人建立起"深厚"友誼,或者對北島極盡溜須拍馬之能事(比如給北島寫一篇比北島的詩還要難懂的評論文章)。
  可是,他們好像從來沒有想過,今日之北島果然有他們想像的那麼幸福嗎?今日之北島難道就心甘情願地進入國際上那個更為腐朽、更為無聊的秩序和體制嗎?最起碼我認為,北島在內心深處對這些應當是拒斥的,他在國內的時候就是以挑戰秩序和體制而成為一幫熱愛文學的青年們崇拜的對像,他骨子裡流動的不應當是隨波逐流的奴性的血,不應當是沙龍的偽精英的血。可是一個人去國離鄉,他身邊的朋友全部是漢學家或者那個圈子裡的詩人,他要生存,要立足,再加上既然出動了,總得混出點兒堂,比如得個諾貝爾獎什麼的,也好衣錦還鄉啊!就這樣,北島一步步地被拖進了國際詩歌秩序那塊爛肉之中。
  在九歌出版社為北島出的那本名為《藍房子》的散文集中,北島描述了他這些年的生活。其實大致可以歸納為幾點,一是沒有正當工作,完全成了一個職業詩人,成了一個為了寫詩而寫詩的詩歌機器,由大學和基金會供養;二是居無定所,漂泊在西方各國,沒完沒了地參加各種國際文化筆會或詩會,今天在漢城世界詩歌大會,明天就到了新澤西的詩歌節;今天在舊金山的紀念"垮掉的一代"四十周年朗誦會,明天又到哈佛大學做講演;今天在紐約的中國詩歌節,明天又到紐約大學石溪分校做朗誦;今天去參加革命和詩歌專題的討論會,明天去香港詩歌節親近一下祖國;今天在荷蘭鹿特丹詩歌節,明天到英國朗誦;今天在布拉格國際作家節,明天到鹽湖城猶他大學做講演;今天在波士頓參加為非洲難民舉辦的捐款朗誦會,明天在耶魯大學搞朗誦;今天在斯德哥爾摩開會,明天到墨西哥的莫爾裡亞參加國際環保會議;今天在美國大都會的博物館裡舉辦的帕斯專場朗誦會上觥籌交錯,明天到紐約州的大學裡用並不流暢的英語進行朗誦;今天在丹麥奧胡斯朗誦,明天到南非參加國際詩歌......
  哦!天哪,這本厚達224頁的散文集我才翻到137頁便已經無力再翻下去了,那麼多的詩歌節、朗誦會還有關於環保的會議令我頭暈目眩,究竟北島參加過多少這樣的活動啊,我想恐怕他自己都已經數不過來了,開會、開會、開會,認識詩人、認識詩人、認識詩人,這是不是就是北島近十年來生活的全部?
  我知道,國內的知識分子寫作者們看了北島的日程安排表一定欽羨不已,覺得人家那才叫充實,覺得人家那才叫生活,覺得人家那才叫名流如雲,覺得人家沒枉寫了這麼多年詩。
  可是,難道這種對權力和秩序的向往就真的是北島的追求嗎?不可能的!作為一個詩人,我想我多麼知道些整天無所事事地參加這種破活動的空虛與無聊。更要命的是,由於語言不通,北島與其他詩人之間其實很少有詩歌上的交流。比如在北島的《南非行》一文中,他對與會的眾多詩人均作了描述,裝神弄鬼者有之,精神亢奮者有之,瞎攪和者有之,閃爍其詞者有之,給人的感覺與在國內一樣──詩人都他媽有病!而北島根本看不懂或者無法與他們在詩歌上進行交流!這樣的詩歌節參加了干什麼呢?還有那些勞什子朗誦會,這一點寫詩的人都有經驗,台下沒有幾個人能與你共鳴,更何況北島英文又差,他寫的詩連金斯堡都看不懂,何況那些無辜的學生!所屬在不斷的類似活動中,北島感到的只能是越來越放大的孤獨,而他本人的詩也只能越來越成為無源之不無根之木!
  那麼北島何苦來著,可不參加又怎麼辦,獨自漂泊在外,畢竟只有寫詩的人才是他的族類呀,盡管"每個詩人都有一點病",再說了,不參加這類活動就無法混個臉兒熟,就無法奠定大師地位,就無法獲得基金會的援助,就無法為漢學家關注,就無法到處免費旅游!
  於是我們的北島終於在海外投身於腐朽的專制和秩序中去了,他終於從一個"英雄"變成了一個"人"──一個繳械投降的"人"!
  於是我們終於看到了一個喪魂落魄的詩人北島!還能稱得上詩人嗎?詩人應當是永遠叛逆、永遠反抗秩序和體制的呀!
  這難道是某種宿命嗎?
  這難道不是某種宿命嗎?

小戀戀版主,多謝啦^^

應該的^^
正好我想看

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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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喜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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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批判:丧魂落魄在异乡 岑浪
观察思考2001年04月www.cc.org.cn/old/zhoukan/guanchayusikao/

感謝建春兄讓在下受益不少,再三萬分感謝

喜菡疏忽
竟以為是建春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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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