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朝有三絕,讓人津津樂道。李白的詩歌,斐旻的劍舞,張旭的狂草。這三個人都在朝為官,都是文人、貴族,但,公孫大娘不是,她只是個街頭混混,我們家隔壁的野丫頭。別人抱琵琶,她拿劍,有人約了就去表演。一個舞姬,不過劍舞一流,張旭改創草書新局的字即是從她的舞藝學來……
如果不是杜甫這個好事、多感的傢伙寫了一首詩,描繪她在街頭舞劍的狀況,千百年後的今天,大概也沒幾個鳥人認識她。
杜甫的詩是這樣寫的: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
與余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
五十年間似反掌,風塵澒洞昏王室;梨園子弟散如煙,女樂餘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蕭瑟;玳筵急管曲復終,樂極哀來月東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繭荒山轉愁疾。
歌頌的是公孫大娘舞劍的狀況,說圍觀者眾,大家爭賭,只有目瞪口呆。有時看她像彎弓射日的后羿,有時又像駕雲翻騰的龍;劍,有時快如閃電,有時卻安靜得像面明鏡,讓人要停住呼吸……
欣賞這樣的人,不只她的舞藝,而在她的放,能在街頭巷尾快意舞劍,玩耍,沒名沒字沒利,即使進過宮殿,當過侍女,是個明眸皓齒的美人。
我有個朋友,東、西方美術相當厲害,隸、楷、草、篆,無一不通。現代詩寫得白,卻相當有味,意境十足。當過美術、書法老師,畫過大幅壁畫。白天當工人,幫人蓋房子;晚上KARAOK裡坐,酒一喝,麥克風拿起來唱的是「惜別海岸」、「三線路」,一些夜市歌曲。有時和他在女人堆裡一起聊著詩文,聊到後來多半是兩個酒鬼,荒腔走板回家,女人長怎樣,沒記半個。
喜歡這樣的人,少連絡,卻是知己;是混混,卻很認真活著,盡情盡興,自在隨心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