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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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林宇軒謝予騰綠豆黃木擇袁丞修非白

道路因声韵的环流,而变得隐逸
一种永恒持存在那里
指向震山最迅疾的事物
而南河的精密变得现代
最古典的反而是我们的表情
——迎向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

在短暂逗留的车站广场
从地下电梯走出
——天空表达消逝的美
我竟回忆不了,你年轻的脸
与那面难以追忆的老石壁一起模糊
与依次退后的香樟林荫道永久隔离。

而另一个我,大概才从长安出发
捎带见面的枫林
换你西溪垂钓的清风
以浮游的态度,我骑车涌入地下
剧烈摇摆的时间
包括,闪烁着历程的雨点。

我奔跑穿过涡形楼梯
呼啸的白色提示了我
每个人身侧的圆形空气
构成他们短促的个人史
彼此的凝视既是一道人墙
又是一只跳出人墙的白鹭
重新进入压缩得发亮的天空。

我在取票,我要取票,但我仍不能确信
这是否是一个真实的动作?
一个人那么神似我,近于神启之初
我始终在候车,什么也不能做
蓝色硬座上与我一起的
还有内心巨大的孤岛
那里,你举起波光箴言的水域
无数瞬间成为独一的瞬间。

我又在取票候车上车,捕获切近的出口
那唯一的一次降临,仿佛无数次的降临
幽邃深窈的长廊,采光素洁的大厅旋转我的忐忑
通过良品铺子、诚品书店,一包牛肉的知觉
将我们区隔在玻璃门与路障的外围。

命运就是车窗外快速闪逝的虚空
命运就是对望,就是我们经停过的高铁站台
一位隐士最后的归途
荒草之夜的萤光浸入石壁焕发的古老感觉
照出内心的我徘徊独步,木叶翻飘里
想象每一寸你踏过的土地
散发辽阔的辉光。

而我转身回顾四季,岩层已具体分离
石壁完成自我的重建
树上少了蝉鸣的诱使
凤尾的夜与昼也是我们梦的边境线
无力触及,从曲折到笔直
向外拓展同样是向内返回。

灵魂内壁窸窣的声音震动了我
是比湖水还轻的脚步
绝望还是希冀,我战栗着
拍下一张震山的小径,南河
尖啸的潺湲带走了脱落的石刻
流速的阴影,仿佛不同时间阶梯的
我和你,相逢的绝对的刹那。

整个高铁站为我架构了一座无你的旷野
打桩机撞击地面的声音
节奏时而急促时而松弛,树根强劲的出现
在地面又自如的隐藏。

再次按照原来路径经过地下通道
没有人引导我,只有忧郁的光同行
原来的路,原来的台阶
我却永远找不到那个站台
命运的独奏曲敲响在玻璃的外在。

我观看以前的自己
——快速的轰鸣驟然揭起另一重幕布
幻觉叠加的幻觉以及内心波澜
但只能是一阵阵静电压抑的风
白色禁忌的护栏以及
减速带附近震颤的墙体
米黄的灯罩包拢着
出租车的鸣笛与值班岗亭旋转的
颜色,都是一种搜寻
从人群稠密中寻找一部地下电梯。

──你等待在那里,被屋顶
切割了一截的震山,一朵朵气旋模拟飓风
当正面的幕墙玻璃倒影天空灰色的折层
出站口与进站口,箭头的锋利
引导我们踏入晚秋桂花的甘芳中
尚未竣工的大楼也因此停止。

我不曾注意到,震山的山形
在敞窗外转折
但爱的景观灯流露的气息
与形制很迷幻
隐士的晚年,感觉到南河的根部在迁移
他精心书写的著作化成
向夕的黛绿色的青烟,青石板分裂的纯粹。

我不曾对你说过,一个人在政治学中的痛苦
等同情感的绝望
你看那个清扫广场木叶的人
他也在等待树掉下的叶子
那些巨大的斜柱以角度的
交叉支撑钢架屋顶,与日光的空气以及
星空的重量……

就是一种重负
我们就是这些艰难的支柱
但始终要趋向于某种结束的倒塌
无法消弭的无能为力的救赎
譬如这些最现代最具体的建筑
体现的集体的目盲——但只有你
才是永恒的声音的透明体
永恒唯一的存在
当我们再次相遇,在高铁的出口。

(2019)
同樣的題目,不得不說劉義兄寫得比馮瑀珊好。
學習了,問好劉兄。
整首詩情景交融得十分完整,詩中亮句繁出,以長詩的結構來說相當不容易,沒有太過繁雜的情節設計,快速前進的高鐵在緩慢的時間向度安排上也以「打桩机」、「出租车」、「隱士」、「尚未竣工的大楼」、「清扫广场木叶的人」等各種意象的延伸與呼應去推遲,整首詩可解讀的地方很多;惟「我在取票,我要取票,但我仍不能确信/这是否是一个真实的动作?」一句不太理解為何要寫「我在取票」、「我要取票」以及兩者的差異,這部分再麻煩作者釋疑。
推薦至頂,理由如上。
轉大陸詩人、評論家木朵先生的小評:)

木朵點評:

劉義這首新作,《在高鐵站》,是他近期寫作技藝和詩學觀念的一個小結,無論是從詩的長度上,還是詩意的縱深擴展(振幅)方面,都有一些總結性的色彩,應當說把他近幾年所思所想都統括在內,表現出了一種詩人的強力意志。這首詩,我看到第一稿的時候,它是勻稱分節的,後來看到的這個定稿,卻變成自由分節了。我比較關心的是這首詩它的內在的那種勢能,就是行文的邏輯,它自上而下,靠什麼進行聯繫?推動它的內在的那種力量是什麼?也就是維持這種上下文關係,或鬆或緊的那種紐帶是什麼?我很好奇。目前所看到的這個文本實際上還可以做些修改,比如詩中提到的兩個人物,卡瓦菲斯和鄭谷,我覺得是可以隱匿不報的,可以用一些替代的方法,就不要去談這兩個人,就純粹地談這個高鐵站附近的震山和彭構雲,那個我們宜春有名的古代隱士,就談這個人,不要有另外的人的聲音的加入,可能會構成一種噪音,第二個問題就是,在詩歌中裡面出現了一個序時詞,第一幕、第二幕、第三幕、第四幕,這樣一個序列,我看這種作法會有一點點問題,也就是說,在上下文推進過程中,它真正起到的作用並不大,反而會擾亂讀者的視線,就是詩人想指明一種順序,但其實這種順序是比較弱的一種存在,因為詩歌在發展過程中有一種自然的內在的強烈推動力已然生成,應當讓讀者去感受這種強烈的推動力,而不要這種明顯的符號,像交通標誌,要想辦法抹掉,我覺得它們的作用不大。另外就是有詩中出現了兩個“是的”,這種詞偏口語化,是在寫作過程中有一個對話,一種虛擬的場合,然後,是很容易就用這樣一個“是的”來承接這種虛擬對話的後半部分,我在寫作中有時候也會碰到這種處境,但一般盡可能抹掉“是的”這樣一個偏口語的詞,一種思想外化的痕跡吧,不讓痕跡外露,我覺得這個細節還可以處理一下。這首詩裡面還有很多精彩的句子與意象,都是我們下次見面的談資,可以坐在一起來切磋一下,肯定會拍案叫絕的,共同慶賀的,所以先祝賀劉義寫出了這樣一首小長詩,這是他個人的一次總結,也是新征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