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以外》

每日以投稿一篇為限

版主: 林宇軒謝予騰綠豆黃木擇袁丞修非白

《六四以外》


跟我論詩的人下線了
啃了藥的睡眼隨著風扇
空轉於唯一的夜
我逼自己不回去床上
我逼自己聽一些歌
並且我晦氣地批評別人的詩
我說別人的詩太晦氣而我何嘗不是
只有如此齷齪的夜
嗔向窗外看不見的雲層

我住在一樓
頂樓的風景只能憑想像
除了有晚回家,我容許自己按錯電梯樓層
便窺見了一次燈火
自萬家燃起的悲涼
但不是黑夜讓我看不見浮城
而是我終究是啃了藥
並仍然一直把藥啃吃著,然後天空轉著

但吞了再多的說話我始終無法不說話
我將頭顱反覆撞向流星並許願世界和平直到頭崩額裂但我無法
感受到痛,我注定是無法痛的
一九八九年注定是在日曆中不斷後退而我注定是要老去的
旺角的街頭注定是賣上網賣電話賣生命和臭豆腐
中環的高樓注定是賣美金賣時間賣收購和反收購的
大學道上校巴往還,年青人注定是要讀書的
而無法頭痛也無法心痛的我繼續滾動播放著同一首歌
思索著很多完全沒有關係也不必施予關注的那些
那些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六月三日的深宵,坦克闖上
長安街頭。我現在就鄭重的告訴你,我虛擬的讀者︰
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軍團
曾用重火力機關槍,那些無辜的士兵
與及那些疲憊的人民
他們都好想死
也許他們都好想死,好想趕在一千萬點火光燃亮之前,死。

但我懦弱,我愚魯,我悲觀。
我甚至不敢在日出以後記得,昨晚寫過的詩
所以每朝我重新計劃,重新學習語言
我的行程安排不超過一日,母語絕不跨過換日線
早上我記得沐浴,更衣,刷牙
開口卻鄉音無改
我發現我的靜脈經年累月仍然是骯髒的
不過衣領妥貼、形象搭配就好
我便像一個人般站立,坐下,又在適宜的位置插話
並且我勇敢,聰穎,笑口常開
我可以一直一直說話而他們都不說話
他們比沉默更呆滯
他們也許有意識,或許沒有,像在空氣中亂轉的紙屑
我猜他們肯定服藥過量,神智不清

有人說,這是中華民族的宿命︰
其生與死必然在詩中度過
即使人們從不讀詩
也有人說,當虛偽鬱積過久
視野就會模糊
但不會毒發身死,而治療的唯一方法
就是針灸
「頭為諸陽之會,百脈之宗,
百會穴性屬陽,陽中寓陰,
故能通達陰陽,連貫周身
經穴」︰穿過這些錯綜的馬路、農田和運河
我在所有燈光為了省能節源紛紛調轉暗了的時分
掩眼倒數著跳欄的羊群
而我深信我終將把無窮倒數歸一,
一便生二、二生三
陰陽沖和、至於萬物
其時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我們請張目看清
履帶下被輾壓成國道的。三千里地山河

那時候我應承了誰
以後每年寫一首詩記念,後來愈寫便愈公式化
像悼念活動,唱歌、秉燭或秉燭、唱歌
有時夜空無言,有時哭,也唯有他能縫補自己
但詩還是不能不寫,如藥一定要吃
考慮過把記事本框框拉成長條狀摹擬白布條上的紅字
寫些口號類似「我沒有過錯」或「悲鄙是卑鄙者」
但後來我分辨不了
誰更卑鄙
是在黑暗裡看清一切的瘋子
還是在烈日下啞掉的賢人
至於我到底應承了誰,何時何地……

結果我用了很長時間去回憶這些矛盾
冗贅又缺乏意象地描述
彈痕上的名字,和名字背後
紛陳的情欲和汗流
用一首過長的詩去旁敲過短的日子
用這個晚上的歇斯底里
去平靜歲月的孤寂
是以我很冷傲且毫無感傷,我與自己的靈魂論詩
我想從名詞開始研判每一個句子的連續性
能否牽動讀者,副詞是否
放置妥當,斷句巧妙,誘發適量的
歧義。於是我欲語還休。不會為詩劃定閫閾
背向窗戶,不去想像高空的浮雲與朗月
只是堅持不睡
藥效催迫得愈緊,風扇把時間攪動成醬
來回塗壓在我僵結的臉上
幻覺開始唸誦
垮掉派朦朧派自白派語言派詩歌
在舌尖長出一個怪詩人,捧著厚厚的詩集
用各種古怪語言讀盡我永遠無法理解與共鳴的詩


1-6-2012
詩寫六四,也寫詩藝,語言流暢卻怪誕生奇,理直氣壯架構一頁佳篇。


問好了
問好黑俠大哥
謝謝你讀了那麼長的詩
嗯,今天晚上我們都會去維多利亞公園的,去點亮一根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