搗碎如同每一個日夜

[ZY]

(一)
我說一種標準化的語音
聽不見我父親﹐他那些微弱的
地方話的遺產與異地客居雜交之感染

我曾經視之若一種弱者的病
旅人竟然失去堅執之鄉思
失落回顧的意志以及銳利的聽覺了

他曾經在問卷上填充﹕台語流利
我並不同意。祇怕他
小警員的仕途也並不曾因這輕微的謊言而受益

(二)
讓我們討論語言
其為文學以及生活與哲思之軌跡
因此我們侷限﹐如若孩童面對陶土

除去自己﹐我們如何
如何可能敘述任何真實的現象
日昇之刻﹐有千萬人生、死、飢渴、性交、走路
妳只能描述一個不完整的自我
殘缺是所有小說的常態
妳必須放棄那個真相的神話
邏輯乃有意義﹐如同陶土或是油彩

(三)
假設歷史是語言底下的歷程
請問星期六晚上有多少倫敦人
走過泰晤士河上的行人步橋後死於當夜﹖

我們可以相信具體的物體有其時空之界標
四個四重奏的樂章之後﹐四月的草掩飾的
是土地的冷還是暖﹖我看見窗外
煙塵包圍的城街來回流動無名的軀體浮於人群們類似的雙腿之往復動作
這樣的意象已經是充份條件﹕歷史只是煙或是塵
他們看見的﹐就不是看不見的﹐就不是那些類似的雙腿﹐不是
那些往復動作的起與始與中途的停頓甚至變換方向與目的

(四)
形上學之不可能性
如同對於陶土本質與功能之辯論會
查拉圖士德怎麼說的
我強調﹕他是個修士(我聽說﹐至少這麼想像)
他已經禁慾十年零四個月又三天
那段時間死去的處女都象徵星相類似打結的鬧鐘

如果我設一個沒電的鬧鐘在子夜
妳來不來準時不準時來仍然是我早餐以後的主要疑惑
請帶一個線團來薰衣草那樣又藍又紫的線團
來我門前開始向那個彎下山坡後看不見盡頭的小道去延伸滾動

(五)
她們曾經為我傳授奇特的藝術
譬如說煨一鍋入口即爛的砂鍋獅子頭
譬如說溫軟細滑的微微甜脆的馬蹄糕
(哎哎我們如何避免一種奔馳或是等待的誤解呢﹖)

我向情節的符號性質垂首
一隻從不發聲的兔子對於胡蘿蔔有什麼情緒
我無法呵無法詢問我馴服的兔子便只能假設以及尋思
在它跳躍時相信歡樂的共通性
是的我可能是兔子眼中經常發出無義語的巨大個體
我之表義無非類似日光或是夜暗以及雨水的濕氣

我相信如果父親說點稍微不純粹的閩南話﹐兔子也還能懂
他的善意。其與歷史無關﹐也不涉形上﹐兔子就不管
如同它也不管陶土﹐其性質或是功用
其造型前後之意義﹐譬如一砂鍋﹐或一陶盤

我記得一些煨熬的﹐一些溫軟細滑微微甜脆的經驗
其間可能把符號與歷史甚至形上或語言的功能﹐都搗碎如同每一個日夜

5/17/2009

[綠豆]

你並不同意父親可能因順應環境而在問卷上寫：台語流利。因而你有/異地客居雜交之感染/ 的說詞，很遺憾，這是不是有一點貶損令尊的意味？

在極短時間要讀準這種意象詩旨遍佈在四節長長的散文詩中，坦白說並不容易，更何況穿插了許多論文式的語言，和之前的詩略有差異，論述成份重了。

問好詩友


綠豆

[ZY]

綠豆兄讀得清楚,先父確實是為順應環境而填下"台語流利".而其實他的台語可算流利,只是偶而聽出一點外省腔.我同不同意,並不重要.他的因語言而受到一種不能改變的限制,則聯接到以下的主題.雜交與感染的字眼,也是從語言這事下手.我覺得父親象征戰後來台第一代外省人的通常狀況,我對這些人的處境,並不能有貶損的心情,但可以表達他們一種窘困.

多謝綠豆兄讀詩.這篇確是論述詩,於語言與真相的表呈(其不可能性),我經常尋思,並沒有什麼好答案.

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