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及其他 ––十四行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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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及其他
––十四行組詩




髮間滲入濃冽的月色,父親如舊地
在小院裡掃著寥寥幾片落葉,一種安慰性的習慣
重複地他做下去。髣彿季節的可峙,
桂花剛放、幾株金盞結苞後略見滯重,
盆栽三本最近稍露幾撮枯黃,這些他掃著緩慢地
偶而也自語幾句,有關花事與節氣的
瑣事,往往不自覺地說著家鄉話

累了他就拄著帚仗休息片刻,望望天空的雲,
飄浮的雲和月暈。十五年前退休的,保守地
領終身俸,回過老家一次,後來發了白血病,
就此不再遠游。常談起故鄉
福州也有西湖,所以福州的月,
浮在閩江也浮在西湖。鼓山上的寺鐘
兩處都聽得見




終於下雪了,我們盼了七日
松雪樓前,細雪如仲秋淡淡的月色
撒薄霜若一地碎落的桂花。七日我們盼雪,
離家的少年盼雪是否激切過於
思鄉呢?有幾個夜裡我們也許。
雪突來如夢時,放情地我們歡躍奔跑
輪流戴掩著頭的毛線帽留影,模擬幾分華北
東北的氣氛,碎碎的雪在面頰化成水珠

那一年天旱,滑雪營乾盼了
一批接一批的有志少年。上山下谷我們
隨著老士官長,也跟著政戰官帶動唱喊口號,
而盼著我們在無雪中。下山的早晨
細雪終於陪我們拍旅別照,十七歲的我回家前
於抓握不住的細雪,有些失望




同事說那花叫鬼面草,台北也有
於此我自認記憶模糊。這些年
回台省親總是與時差算不清帳的
來時虧欠去時差損,逛花市一類的
雅事,曾經是必需品而今則是奢侈品

Pansy我不知道是不是
真叫鬼面草,矮株草本
性稍耐寒,在新英格蘭的冷冽
(如華北東北的氣味)可栽種於暮春,
花橢圓兩瓣相對,有紋彩如秀目張望。
不知道他們望些什麼?天空的雲嗎?
東風起時搖擺成一片,群聚而生的Pansy
我仍老憶著台北
沒有這種異鄉來的、草本性剛的花




南遷到也是亞熱帶的半島後,重又習慣於
六月午後的雷雨和陣風,尤其是
刈草的日子,一地老年人心事般的碎草渣子
一時都吹走沖散了。我異鄉後園的桂花
常落細蕊,幾本盆栽時有枯落的松針
常全沖散於午後的雷陣雨

四十五歲以後老花倏生,院裡的殘枝碎葉
往往視而不見,曾經試堆落葉於根圃
父親也習慣如此,好像雖無大害也無大益。
好在秋後我鐘愛的桂花仍固執舊時的習慣
如故鄉的同種、開細碎的小花也吐幽深的清香
於中秋月圓之前。而秋風來不來
吹不吹我小園散落的一地殘花?只是
半老的我瑣碎的心事,在月下拄帚看花時


2005年2月27日

四首十四行
題目恰恰是風花雪月的倒置
內容散出濃濃的思鄉與對時間流逝的感懷
只是也許正是從古文法到白話新詩的過渡吧?
私以為文字上散文化了些, 一段之中幾可連在一起念而無礙, 或可稱是散文詩吧? 因為再重複念個幾次之後, 其中韻味便漸漸散開而餘韻醇厚.
敘事詩的白描與否, 是否需要再一些轉化或包裝, 反而我要反思了 :P

此組詩的
月 雪 花 風
7/7 , 8/6 , 5/9 , 6/8

句數變化如上, 由原先的均等而後漸輕漸重的隱藏手法, 也使此詩一貫而漸漸厚重, 只不過最後的"風", 也就讓人飛不起來了. :P

一點小意見 :P
這首詩自傳性很重,首章為父親而寫。接著思及自己長年旅居海外,遂有組詩。如莫傑所言,確曾著力於前後的類比呼應。而鄉思之為愁,淡微而長遠,沒有情愛的大波瀾,卻深恆常在,因而用平淡而低調的語言,希望捕捉一種蘊藉的情緒。
多謝莫傑敏銳深入的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