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9月 25, 2009 3:57 pm
＜明日的記憶＞
引言：
如果我的身體要從我的腦子奪走我的記憶
我必須靠我自己的力量守護自己
～by荻原浩「明日的記憶」～
壹、潮溼以前
潮溼以前，我把人生畫成一個圓
圓裡，有童年攀爬過老舊的竹籬，一寸一寸
踩進禾苗青青的阡陌，趕走貧嘴的麻雀
一不留神，一團泥濘就困住我，整整十年
背起貼滿標籤的書包，就像背負一段
少年的欲望與驕矜，彷彿是榮光的再生
不易被顛破。一頂帆船帽的航向
一條康莊有餘，林蔭不足的大道
日子就這麼滴滴答答，繞圈，繞圈
繞圈圈，直到撿起一柄衡量地平線的尺
屋簷長高了，是在某天下午發現的真理
因為我抬頭想買下一朵閒雲，想站在雲端
瞧天空有多少種藍，有多少種我不曾愛上的紅
總是如常地我輸給了自己莫名的偏頭痛
當世界一下子灰暗起來，誰坐在那片草原？
是雨。透明的旋律，開啟了未知的徬徨
每一盞多情的漣漪，總在碰撞過後
得到喜悅。只是我始終不敢相信：天邊
高雅絢爛的彩虹，竟是我腦子裡穿越時空
等待被詩化了的一道隱喻之謎
貳、瀝乾以後
像抽取一張張衛生紙，一張張
純白色的影子，朦朧而又與水為敵
萬一，我說萬一白影子不小心糊成漿
是否所有的人際關係，即使在瀝乾以後
也無法百分之百恢復成原狀？於焉：
「下午三點要拜訪的客戶，糊了！」
「明天早上九點召開的工作會議，糊了！」
「辦公室對面坐的禿頭男子，糊了！」
「隔壁站著的年輕小姐，一不注意，也糊了！」
許許多多想像：有花紋的名字，有坑洞的名字
沒有圖案也沒有標誌的名字，一個個
都在抽水馬桶裡，等候被解聘並且永不錄用
一陣霧就足以摧毀我的精神堡壘
但我是不能服輸的磚頭，我必須
在下一秒鐘緊急進入我的防衛系統
並且重新堆疊連自己也無法操控的生活
可我怎麼越來越不容易入夢？幸好
我還有酒，麻痺的神經總有一天會相信：
忘記一兩個生鏽的名字，就如同喝掉
半瓶威士忌般輕鬆而沒負擔。萬一，我是說
萬一，那天我真的變成衛生紙捏就的模型
我也要純潔得有如一朵盛開的白玫瑰
參、淨空
醫生終於明確的宣判我和妻的無期徒刑
妻的驚恐似乎比預期的還要巨大許多
而巨大的恐怕是這座囚牢？這座人格的牢房
隱隱約約矗立在我來不及防備，就被束手
待擒的五十歲，我的塑像整座被淨空
我不怕斷線的風箏飛不到終點
也不怕錯過了下一班失約的公車
但當我開始學會在熟悉的街道迷路
開始重複購買同一本書，忽然間
頑皮的路燈似乎也學會如何嘲弄一個人
一個靈魂漸漸背叛了的無趣的空殼
我得趕快寫下自白書，一小張
一小張與世間聯繫的通行證
如此我才能避免被自己的雙腳絆倒
如此才不至於被自己的雙手綑綁
儘管黑夜來臨，霓虹燈吐露妖嬈芬芳
於是妻一再哄我吃魚：鰤魚、鮪魚、鮭魚
青花魚、柳葉魚、竹莢魚、秋刀魚
魚眼睛、ＤＨＡ、ＥＰＡ，如果一輩子的魚
一天之內全部吃完，我能否就此變成一尾
不再擁抱現實悲歡，只剩下喜怒無常
卻又不知所措的凶暴人魚？我好想------
肆、釋放
我僅有的快樂，是來自土地的賜予
是一團泥在我手中幻化的生命魔力
是一場火的救贖，也是最後的光
其實，我並沒有非分的企圖
當我迎接宿命裡的輕重緩急之時
我已弄丟某種生活信仰，唯獨
此刻，我還能讓轆轤圓我、塑我
讓窯燒去我的雜質與空洞
我會持續以美的姿態、美的記錄
存在於明日，明日也將因我而
無 限 寬 廣
這是我迫切需要的釋放，那怕
無限寬廣的明日，僅僅是短暫的
一瞬間
伍、昨是今非
該下山了，妻不曉得會不會擔心？
「咦，我有妻嗎？」夕陽的餘暉沒回答
小徑顯得異常冷靜，幾縷炊煙
像是純樸的代名詞，鑲嵌在山谷中
「我應該會有個漂亮的女兒吧？」
「但願我有，但願------」
清風徐徐吹送野花的期盼
那是山嵐光臨時一股滋潤的甘甜
過了這座橋，昨日的種種就要
還給山，還給森林，還給小河
至於今日的完美，我想就留給今日
碎石子路總是有令人驚詫的意外
轉個彎後，一位陌生卻十分美麗的女子
靠近我，說要陪我漫步到海角天涯
後記：
我終於拜訪了這位大名鼎鼎的，名叫
「阿茲海默」的老人家，我告訴他：
「休想從我的腦海裡偷拔我記憶的秧苗！」
儘管我再也無法開啟這世界冷冷的大門
我也要好好關緊我與妻寂靜無邊的窗
引言：
如果我的身體要從我的腦子奪走我的記憶
我必須靠我自己的力量守護自己
～by荻原浩「明日的記憶」～
壹、潮溼以前
潮溼以前，我把人生畫成一個圓
圓裡，有童年攀爬過老舊的竹籬，一寸一寸
踩進禾苗青青的阡陌，趕走貧嘴的麻雀
一不留神，一團泥濘就困住我，整整十年
背起貼滿標籤的書包，就像背負一段
少年的欲望與驕矜，彷彿是榮光的再生
不易被顛破。一頂帆船帽的航向
一條康莊有餘，林蔭不足的大道
日子就這麼滴滴答答，繞圈，繞圈
繞圈圈，直到撿起一柄衡量地平線的尺
屋簷長高了，是在某天下午發現的真理
因為我抬頭想買下一朵閒雲，想站在雲端
瞧天空有多少種藍，有多少種我不曾愛上的紅
總是如常地我輸給了自己莫名的偏頭痛
當世界一下子灰暗起來，誰坐在那片草原？
是雨。透明的旋律，開啟了未知的徬徨
每一盞多情的漣漪，總在碰撞過後
得到喜悅。只是我始終不敢相信：天邊
高雅絢爛的彩虹，竟是我腦子裡穿越時空
等待被詩化了的一道隱喻之謎
貳、瀝乾以後
像抽取一張張衛生紙，一張張
純白色的影子，朦朧而又與水為敵
萬一，我說萬一白影子不小心糊成漿
是否所有的人際關係，即使在瀝乾以後
也無法百分之百恢復成原狀？於焉：
「下午三點要拜訪的客戶，糊了！」
「明天早上九點召開的工作會議，糊了！」
「辦公室對面坐的禿頭男子，糊了！」
「隔壁站著的年輕小姐，一不注意，也糊了！」
許許多多想像：有花紋的名字，有坑洞的名字
沒有圖案也沒有標誌的名字，一個個
都在抽水馬桶裡，等候被解聘並且永不錄用
一陣霧就足以摧毀我的精神堡壘
但我是不能服輸的磚頭，我必須
在下一秒鐘緊急進入我的防衛系統
並且重新堆疊連自己也無法操控的生活
可我怎麼越來越不容易入夢？幸好
我還有酒，麻痺的神經總有一天會相信：
忘記一兩個生鏽的名字，就如同喝掉
半瓶威士忌般輕鬆而沒負擔。萬一，我是說
萬一，那天我真的變成衛生紙捏就的模型
我也要純潔得有如一朵盛開的白玫瑰
參、淨空
醫生終於明確的宣判我和妻的無期徒刑
妻的驚恐似乎比預期的還要巨大許多
而巨大的恐怕是這座囚牢？這座人格的牢房
隱隱約約矗立在我來不及防備，就被束手
待擒的五十歲，我的塑像整座被淨空
我不怕斷線的風箏飛不到終點
也不怕錯過了下一班失約的公車
但當我開始學會在熟悉的街道迷路
開始重複購買同一本書，忽然間
頑皮的路燈似乎也學會如何嘲弄一個人
一個靈魂漸漸背叛了的無趣的空殼
我得趕快寫下自白書，一小張
一小張與世間聯繫的通行證
如此我才能避免被自己的雙腳絆倒
如此才不至於被自己的雙手綑綁
儘管黑夜來臨，霓虹燈吐露妖嬈芬芳
於是妻一再哄我吃魚：鰤魚、鮪魚、鮭魚
青花魚、柳葉魚、竹莢魚、秋刀魚
魚眼睛、ＤＨＡ、ＥＰＡ，如果一輩子的魚
一天之內全部吃完，我能否就此變成一尾
不再擁抱現實悲歡，只剩下喜怒無常
卻又不知所措的凶暴人魚？我好想------
肆、釋放
我僅有的快樂，是來自土地的賜予
是一團泥在我手中幻化的生命魔力
是一場火的救贖，也是最後的光
其實，我並沒有非分的企圖
當我迎接宿命裡的輕重緩急之時
我已弄丟某種生活信仰，唯獨
此刻，我還能讓轆轤圓我、塑我
讓窯燒去我的雜質與空洞
我會持續以美的姿態、美的記錄
存在於明日，明日也將因我而
無 限 寬 廣
這是我迫切需要的釋放，那怕
無限寬廣的明日，僅僅是短暫的
一瞬間
伍、昨是今非
該下山了，妻不曉得會不會擔心？
「咦，我有妻嗎？」夕陽的餘暉沒回答
小徑顯得異常冷靜，幾縷炊煙
像是純樸的代名詞，鑲嵌在山谷中
「我應該會有個漂亮的女兒吧？」
「但願我有，但願------」
清風徐徐吹送野花的期盼
那是山嵐光臨時一股滋潤的甘甜
過了這座橋，昨日的種種就要
還給山，還給森林，還給小河
至於今日的完美，我想就留給今日
碎石子路總是有令人驚詫的意外
轉個彎後，一位陌生卻十分美麗的女子
靠近我，說要陪我漫步到海角天涯
後記：
我終於拜訪了這位大名鼎鼎的，名叫
「阿茲海默」的老人家，我告訴他：
「休想從我的腦海裡偷拔我記憶的秧苗！」
儘管我再也無法開啟這世界冷冷的大門
我也要好好關緊我與妻寂靜無邊的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