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

城市謠傳起末日的預言
我準時返家,淨身
以前所未有的莊嚴
洗去一天的罣礙
萬葉千語,如我是聞
你經久走音的歌聲唱起一曲點絳唇

多少年來我們走過的街景
幾次洗牌,幾次
權充布幕投影起小末日的公演
欲謝的盛開。什麼話
都不必說了,什麼樣的諾言
都不必佔有太多善解
五感早已兼備,不做它想

我有光潔的德行
多音節的罪行。收集人生的發票
等待開獎日拾荒一點奇蹟
雖然更多時候,我情願只同你看海
那時水便是水,分不清
誰是眼淚誰是汙穢

在無預警領受上帝
多病的救贖前
我也只想空襲般地告訴你
震央
也許就在每個人的心裡


//2011/05/10
<離時>

聲音充著血
留聲機靜靜脹著,小房西側
靠窗的木桌已是十二月
琉璃瓶裡供養著塑膠花蕊
小聲喚你來夢像脫去紗窗
招引迷途的蝴蝶

我專心留言亦不亞於
俯身讀你異地捎來的信
未有思念而先有北國白雪
口音晶瑩,鎮定我南方微紅耳垂
我將更認識你嗎,或著
從來就沒有

就從來沒有想對你告別
當今日夕陽穿梭時間
來到你木屋對桌的山稜線
而不意踏入另一人的夢境
發現自己的身影
那時必已是隔年。你想起了些什麼
或其實是遺忘
回來,拈起瓶裡的塑料花
專心聽,梳洗,離時
留下因成長
而萌生的懷疑
<史前一天>     ◎童安


鼓聲擊破時間長久的靜默
史前一天,所有預備崩解的冰山
遠處懸崖巔嶺之上
銜著陶笛的男子啊,鬍鬚長如等候
就快可以修剃成極似
智慧的針螫

蟄伏經久的蟲翅鼓噪
還不能驚動。巫言盛傳:
古韻釀在陶甕,文字逐一受孕
後世子孫註定要為它們傾心。
聽河岸女子解開窸窣顫抖的髮辮
歲月如瀑音,苦修者轉動鐵鈴
鏽紅剝落
金般甫成的果位乍現

史前一天。鼓聲受謠傳將觸動冰山
河道龜裂深如等候
那眼眸漸有神的男子
替陶笛鑿出最後的孔脈
唯有我輕易闔上古書,初雷收攏
知道那些久候於一旁的蟲類啊
正等我輕撫初成的喉結
低低唱出
就要雄厚的文明
<無題>


有雨敲打我的窗戶,有風
偷偷溜上書桌
翻動一本讀不完的詩集
撫摸過每一隻
濕潤難解的字眼
來到紙和墨的皺褶
深如暗井
語言抵達不了的意義

曾對裸體
毫不感到羞赧
向健美的石雕思索過山脈
與永恆是否為同義詞
顫抖將一張書籤
直接從扉頁拾起
閉上眼睛,穿過種種奢侈
浮華的插圖,毫不在意
喧囂矛盾的問句
只是謹慎地,來到最終
也最冷的壓卷

穿過猶疑凋敗的花叢
長出濃密隱私的毛髮
也終於還是
願意用四隻腳走路了
但依舊想試著牢記些什麼
自己遠離自己的身影
低頭如一匹衰老乾渴的鹿
如常飲不著,井底
深如肅秋的泉水
綠豆 寫:這算是散文體的描寫,末段幾行結語詞收得不錯。

問好詩友


綠豆
謝謝綠豆前輩讀詩,詩意的斟酌和錘煉晚輩造詣不深,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
陳若詰 寫:收尾的很精采,很喜歡
問好
謝謝若詰前輩讀詩,希望我們一切都安好。

也問好兩位,並祝詩安!

童安
<岸上手札> 你看著我,比平常更猶豫些 你在想什麼呢?你似乎 更輕易專注在無關的小事物上: 盯著一對飛倏而過的水鳥、 看甫亮的街燈讓我們的影子靠攏 你問:飛蛾是否如往常撲火? 夕陽沿海面漫步,漸行漸遠 我們像是一對被蒸乾的鹽粒 奢侈地有了形體,便遲遲 不敢回到大海。可是海浪啊 那麼像是你一片微啟卻 隱隱蘸著金光的唇,對著岸 留下意圖濕潤的記印 妄想我們是彼此最炙熱的恆星 夜幕低垂,年輕的火苗在心底 蠢蠢擺動 魯莽地成為我微捲 初生的鬍鬚── 因為彼此都驚嘆於 成長與生命難解的奧妙 而遲遲不忍剃去 你已經靠得更近了 我已經更有理由專注在無關的事物上: 你因為急躁地擠壓而留下的痘疤、 我一再嗅過卻...
<夢裡的泅泳> 讓我為你闔上眼 熟稔地用一塊白布 象徵你的長眠。你的棺槨 總是不合淺淺的墓地 但已經沒有人可以替你 掘得更深 更深了 你回來的時候更瘦了 臉上還是蓋著那塊白布 你以為只是黃昏的捉迷藏 我沒有留下沿途記號 你學會自己回家。所以遠遠 就能聞到你的氣味,新的檜木香、薄薄的 落雨泥土的芬芳。你怯怯面對我 說那並沒有什麼,其實回家的距離 並不如想像中的長,差不多只是吸氣 與吐氣的瞬間。到底忘了幾個寒暑 那年夏天我們的一次泅泳 你比畫著,要我想起我們排排 蹲坐在水池底,屏息── 默數秒數與鼻子竄出的一球球 泡泡,由小變大由小變大 鑽出水面就消逝無蹤…… 「我終於想起了。」我說 也順便想起你...
<我們討論慵懶> 我不大能認出你的背影 六月,你像條魚 潛身躍入海底 激起嬰孩般初生的浪花,眨眼 你把夏天帶來,日光漸長 想是七月了。我們討論慵懶 討論用吻綿延一整個夏日 你順手脫去我的工作服 (詩人常穿的那幾件) 要我認真找到一個象徵形容你 (其實不用懂得寫詩) 八月,什麼事情都顯得奢侈 該熟悉你的體味?或多學習你 潛身躍入海底? 六月的時節,多少不宜嚴肅和承諾 應該要決意不和你結婚,魚的後裔 其實古老又新穎 (知道沒有任何網子可以捕捉你) 但吻是必要吧?我們曾討論慵懶 感覺走在執意與隨性的邊 (該不該更靠近你,或著 例假日才見你) 可是你激起的浪永遠是獨特的 (你讓詩具體) 但我也只能認出...
謝謝博奕、塔羅白羊前輩們讀詩

詩怎麼樣解讀都可,並不在意誤讀而我甚至喜愛誤讀。在詩中找到一處偏僻之地棲身,在詩歌裡省思詩歌自己。

也問好大家 =)
帥小龍 寫:  內容小小的俏皮創意))))))
  
  祝八八節心永遠/天下的爸爸樂悅讀發發百萬童趣心富有
我也同帥小龍,在這裡寫下遲來的祝福,祝天下為父的人們父親節快樂 =)
代橘 寫:審視父權的詩其實並不少見,但這首詩不僅巧妙利用了「父親節」這個像徵,在掙扎之中甚且摻進了一點幽默(或者稍微和緩了陰性書寫帶來的衝突),就「父親」這個題材來說,這是首少見而成功的作品。


問好。
謝謝代橘撥空讀詩 =)

這首詩比較有以往不敢下筆的嘗試,能得到前輩讚美非常開心!

也問好並祝詩安!
<父親節>     ◎童安 父親換上女裝 輕輕地剃去他的體毛 瀕臨滅絕的猛獸從他的鼠蹊竄出 但更多時候父親只是在家裡學走路 左腳總是先向前邁一小碎步右腳 則向內挪成一個內八。父親、父親 我看著您漸漸萎縮變小、 發黑變形 儼然是個嬰孩了 父親、父親 不曉得您還記不記得 我第一次學溜冰的樣子 您會各種花式,轉圈的跳躍的 飛騰起來然後落地的,總是那麼輕盈 我總是追不上您我總是 在圓裡重複的跌倒。父親 您當時恐怕是忘了 我還不會走路 「我什麼時候也會成為父親?」 您總是 不回答我啊父親…… 「這個世界總是要求我們太多而 我們總是假裝自己學會了」您說。 父親長出胎毛 父親要重新學習走路 當我走進女裝部 ...
在下一次的分離前先梳理好上一次的分離
<異己>

遇見你後就開始
修剪指甲,試圖短小但銳利
想刺入你的肌膚。
「我又夢見我的父親
他那位從指尖
走來的情婦。」你說

而你是否也曾在心底豢養過一隻
兔子魔,牠久久未修剪的指甲
好似你過去描述獸的詩歌
經年沒有潤飾的意象,赤裸尖刺
從草紙密密而來,如情婦、
如我為你也為自己
痛且狂熱著

/ 2010/7/9 政大高文營「異己」現代詩課即席創作。
喜菡 寫:
春季今天仍生長在我們的老田園
每一天都會是
只有草木因為滋養多高了些


倒是覺得這三句
讀來有些拗口
不知是刻意或是....

喜菡請教了
謝謝喜菡老師的指教!

這首詩發表的有點倉促,很多部分有瑕疵。
(像上面三句現在讀起來有矛盾 呵呵)

老師能喜歡這首詩晚輩也深感喜悅 =)

問好囉。
    <人間>          ◎童安     無非是眷上你的背脊     盲目流淚後所擱淺的第一片沙灣     任何舉步的姿勢都業已失態     繁花凋盡的第一次雷雨     蟬聲鳴動前最後一趟遠行     我們的孩子將相繼從海面渡步而來     該替匿跡的春天寫封信     互相清點傷疤後的初夜     我們愈朝暗林出口的遊行     應邀而來的回憶們瞪大眼睛     上一座季節盛開的繁花拋向天際     歸來後仍被我們種植在自己的田園     已經細讀你們所有難以啟齒的詩     夏季的狂野只願回到大地的泥壤     如果我們擁有秘密將相形自慚     但初雪終與女兒的祕密一同降臨 ...
意逢 寫:
童安 寫: 當生不出更好的孩子
就必須更愛彼此
這說法蠻有趣
其實想想也頗有道理
呵呵
感謝意逢賞讀

能讓人會心一笑我也蠻開心的
<夏蟬囈語>    ◎童安

蟬聲跌落在空谷裡
並以某種憂患自喜
但死亡不會停止牠的靠近
有人說這夏天比冬日更亡命
而且每個人都已經在
最高潮的時機老去

那就會有人問起
你是愛夠了沒?
因為我們煩躁的更年期
提早地來臨。當生不出更好的孩子
就必須更愛彼此

夏天跌落在空谷裡
見證一種憂患的自喜
但你懂不懂呢你懂不懂
這已經淪喪為
原慾的難題

小記:停電忽聞蟬聲乍響,嘆己駑鈍多時而作。
<房間的女人>   ◎童安 在妳漆黑的盒子裏,我踮起腳尖 冷漠地窺看妳獨自的交媾。 傾倒的床與猥瑣半開的窗,妳開盒 上妝,迎接每一齣夜晚擁抱妳 那姿勢仿若永遠不醉,當夜比盒裏黑 妳就換上只配妳的衣裳,裸裎如夏娃 半食的蘋果在圓桌上吐出蛇信 暗示妳,傾覆的衣物與 猥瑣不羈的長髮,如同妳將許配 一位路人,擁有針線足以短暫 縫合妳崩毀的生活──但有時妳卻 只願獨自濕盡皮膚 浸入浴缸,水和妳的體溫同等冷淡 且慈母般啟示:要竭力潛入水中抗議 扭曲好所有不甘的雜音與 安詳無法再繼續鹹化的淚水 從不曾蕩漾過什麼 足以被救贖的光。當夜比盒裏黑 我不試著踮起腳尖 只等妳將我掠起,沾染好所有謊言 無端抹上的其實啊...
<聲聲慢>   ◎童安

塗抹上一圈又一圈的胭脂
盲從的就不再只是盲從了。誠如你預言
寫詩遲早是會慢不下來的啊
我猶疑應你的喘息
那語氣也簡直像是路過
像是這輩子最最完美
無瑕的路過

偷偷揣測你的妻孩是否仍可愛
是否殷殷待哺宛如
久候一場旱日的甘霖?
但年輕時也是曾
拈過一支青蓮贈你:
「我常低估你步詩的能耐如同
剝離你的傲氣只為了
偷窺散亂的蓮心。」

你懂。所以我抹上的
從來就不只青春,天終究要落雨
而你、如常擁我入懷毫不愧倦
但你卻又什麼都不明白
寫詩是早已注定慢不下來的啊
宛若整座苦寒的春天
只能草草路過,只能諷我疲倦地
備好硫磺、七步接近
在你正擁抱我正游絲的瞬間
一併燃起
ZY 寫:為何我一再剃度的毛髮持續生長
為何我們絕不能
共食一尾離水的魚正如同
豢養一隻母貓在肉體的罅隙?

*我喜歡以上。在前後的詰難辯證中﹐這幾句最流暢自然﹐提舉的疑問﹐從很有意思的情境中建立﹐讓人反思回味。

問好了。
感謝ZY賞讀

近來仍努力學習寫詩
還請多多指教

問好 ZY
<那必須遠離青春的──致S>  ◎童安

讓我們互相吻舔
彼此為愛所灼下的煙疤
或著裸裎面對鏡子立誓,攤開筆記
抄錄下所有往日的謬誤
而您的花房是否更加雄壯,是否能夠
再孕化一次青春的花落?

但請讓我再向父親您、詢問一次情慾
請讓我再撞見您
從詩集裡走來的情婦
為何我一再剃度的毛髮持續生長
為何我們絕不能
共食一尾離水的魚正如同
豢養一隻母貓在肉體的罅隙?

而您終於開口,在命定的時刻
由愛生恨也是如此容易了吧
父親、父親、父親。請您嚴守秘密並再傾聽一次
我甜蜜且絕望的無知
因為年輕而貞操您的馴養,但為何那人
他總是我每一種舌尖
都願意拚命記下的愉悅?
ZY 寫:我喜歡倒數第二段裡的流暢。卻不喜歡結尾一句。
倒也不是我不同意﹐而是這個結尾﹐一個字便把所有的流動性釘在一個概念上﹐蠻不需要的。
淺見直言了。
問好新文友。
ZY
摁...感謝前輩撥空讀詩
這首詩個人也正急欲瞭解問題所在
便拿上來給前輩們鞭策

謝謝指教
<夜間無雨> ◎童安

夜間有雨。
醒時我們皆盲目地信仰,抑或狠狠
呵氣在我們催動情慾的眼睛,矇蔽
我們整座的遇見,我們
交錯著樂觀與疲倦
時間靈騷詩歌
情愛干擾音樂

音樂。夜間於焉有雨傾盆
節奏是這麼難以界定,我們深信的懷錶
終於因為不曾質疑的暴雨而鏽盡
但早已不信仰詩歌、詩歌是這麼
這麼令人憂心蒼老將至。
我只信任你純淨的肌膚有我的濕潤
以及音樂催情
交錯著盲目卻意外感知你
沾染滿鐵紅色
剝落仿若夜間有雨

而夜間無雨、
要仔細聽好:那難以界定
而反覆信仰的鼻息
以及誰也不知道的,關上燈後
情人受潮演化的樣子

夜間於焉有獸。